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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风喜正在受刑, 他原以为他不会受刑,他背后有人撑腰,即便犯了错, 也不该沦落到如此地步!
口舌被粗布堵住, 淬了辣椒水的鞭子一鞭一鞭地下来, 血沫横飞。
烛火映照着两位正坐着的玉面郎君, 几乎一模一样的冷淡神情犹如地底下的黑白无常,十分瘆人。
林奇抬了抬手。
使鞭子的狱卒上前摘了堵住口舌的粗布, 顺便给自己擦了把汗。
“招还是不招?”林奇轻声道,他的声音很柔和,听着就像一位温和良善的君子,张风喜嘴唇抖了两下,口角已然开裂流血, 依旧默默不言。
韩逢拧了眉,给了狱卒一个眼神,示意继续,偏过头对林奇道:“林大人,这次回京,我瞧着好似新开了一家胡人馆子,里头招牌便是烤全羊。”
林奇心领神会,“胡人的烤全羊的确是风味独特, 我听说要用铁签子一根一根别入腹内, 四肢也得用铁钩挂上, 放入烤炉之内挂在壁侧,炭火所散发的滚烫热气一点点地将羊羔从皮到骨烤得酥烂无比,真是妙极了。”
“这法子的确是妙,”韩逢的目光射向张风喜, 似笑非笑道,“刑部也该学学。”
张风喜头上汗如雨下,目光惊恐到了极点。
韩逢却是起了身,“林大人,被你这么一说,有些饿了,走吧,去胡人的馆子瞧瞧。”
林奇也起了身,与韩逢有说有笑地出了牢内。
外头天光很盛,林奇一时刺痛得眯了眼,韩逢抬袖为他遮蔽日光,林奇慢慢眨了好几下,才觉眼睛好受了些,对韩逢微笑道:“没事了。”
三个月的外出查案令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从志趣相投的朋友直接进入了亲密挚友的阶段,相处更自然,林奇可操作的空间也就越大,简而言之,两人正处于淡淡暧昧的时期。
确实是到了该用膳的时候,不过韩逢可并不打算与林奇去吃烤全羊,他和林奇更熟稔了,知道林奇饮食偏好清淡。
“中午吃饺子,怎么样?小厨房里我瞧着有现成的,你爱吃的素饺子。”韩逢柔声道。
“好啊,”林奇两边唇角翘起,“我吃素,你吃荤,正好。”
两碗饺子,成堆的公文,两人相对坐着,都是边吃边翻公文。
“张风喜的嘴比我想的更严。”林奇拧眉道。
“无妨,他不招也一样。”韩逢喝了口汤,目光落在左手侧的卷宗上。
林奇抬眼望向韩逢,韩逢察觉到他的目光,眼睛眨了两下,“子非,你该不会觉着我会……”
林奇眯眼,“会什么?”
韩逢只是望着他笑,等林奇脸色肃然了,才道:“绝不会造假供。”
林奇松了口气,韩奸臣最好是有这个觉悟。
他可是在系统百忙之中咨询过了,韩逢的黑化度百分之百,一点没消。
林奇现在对这个黑化值的认知更加深刻,黑化往往是在一念之间,而很多时候,也是一念之间,人的想法和选择就会产生新的变化。
也许要等熬过他的死亡日期,也许再有一个新的契机,韩逢就能回心转意。
林奇不担心这一点,低头又吃了个素三鲜的饺子,发现自己有点饱了,顿时有点为难地望向漂浮着葱花的饺子汤,将勺子放下,将碗轻轻往旁边推了推。
“吃不下了?”韩逢直接拿了他的碗到面前,毫不避讳道,“子非你的胃口真是怎么都撑不大。”
“自小养成了。”林奇翻看着手里的公文,抬手取笔做标记,韩逢瞄了一眼,手指点在一句供词下面,林奇顺着他的指尖看了一眼,点头划下。
韩逢嘴里还在吃着林奇的剩饺子,目光却是凝在林奇所批改的公文上,时不时地轻点一下,林奇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交流片刻便重新下笔,两人之间的默契便是任何外人看了都要称奇。
王玄真负手看着,阴沉的脸上目光慢慢变得复杂,他仿佛看到了从前,也曾有一个人不用言语便能知他心中所思所想,亲密无间。
“好,”韩逢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吃饱喝足,走,出去消消食。”
“消食?”林奇拧眉,“你吃撑了?”
韩逢原想回答,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奇。
人是贪心的。
他想永不玷污林奇,可也想林奇能多看他一眼,多关心他一点,哪怕林奇只是出于君子之谊,他尽管的自我龌龊,自我甜美,将那视作一种救赎与希望。
林奇在他的笑容中渐渐红了脸,低头翻了一页公文,小声道:“韩兄,别逗我了。”
韩逢笑容加深,他扶着额,笑容又慢慢归为平淡,静静地看了林奇一会儿,才重下低下头,轻摇了摇头,顺势将目光移向院子。
“王国舅。”韩逢起身,面上的神情已恢复成了一种公事公办的神情。
林奇听闻,赶忙也放下卷宗站起身望向院内。
王玄真走近,林奇率先拱手行礼,“国舅爷。”韩逢也行了礼,“国舅爷,不知今日驾临刑部,所为何事?”
王玄真的目光在韩逢身上转了一圈,忽然落到林奇身上,“你就是林奇。”
林奇抬头,对上王玄真审视的目光,点头道:“回国舅爷,我是。”
面容俊秀,目光是天然的柔和,看上去脾气不错,实则也是个倔性子,从他那下颚线的棱角就看得出来,王玄真打量了一圈林奇,忽而温柔一笑,“你长得好俊哪。”
林奇‘咻’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王玄真在这个小世界的设定大约是类似男女通吃的万人迷一类,林奇其实也是头一次见到王玄真,对小世界设定很服气,王玄真的确是很迷人,算算年龄,也四十多了,还是这样一颦一笑且动人。
“哟,还会脸红啊,好可爱……”王玄真伸手要去摸林奇的脸,林奇还没来得及躲,王玄真的手臂就被韩逢攥住了。
“国舅,”韩逢目光深沉,“自重。”
王玄真微一眯眼,“放手。”
韩逢立刻放了手。
王玄真反手要抽上去,林奇忙拉了韩逢的袖子往后躲,韩逢却是一臂挡在林奇身前,目光冷冷地射向王玄真。
“国舅你……”林奇刚要斥责王玄真,王玄真举着手,眼睛一眨,滚了两颗大泪珠子。
钱不换与韩逢都是不为所动,林奇却是慌了,掏了帕子要递给王玄真,手又被韩逢按住,韩逢拧眉对着他摇了摇头。
“干你娘的,他要给我的帕子你管得着吗!”王玄真对韩逢破口大骂,一手直接从林奇指缝里抢了帕子胡乱擦了下脸,红着眼睛对林奇道:“你过来,我要跟你说话。”
“是。”林奇放了韩逢的袖子,韩逢却是一臂拦着不让他过去。
王玄真恼了,“钱不换,给我打断他的手!”
钱不换看了韩逢一眼,抬手就上,林奇也急了,抱住韩逢的手臂,冷喝道:“你敢!他是朝廷命官!”
钱不换回头看了王玄真一眼。
王玄真却是盯着林奇,声音又软了,“算了。”
林奇对韩逢道:“韩兄,我去去就来。”
韩逢虽是一百个不赞同,却也抵不过林奇一个严厉的眼神。
王玄真与林奇没有走远,只走到了院子的树下,离钱不换与韩逢也不过数米距离。
以钱不换的耳力能清楚地听到王玄真与林奇的对话。
“你是御史大人的儿子?”
“回国舅爷,是。”
“你与韩逢是什么关系?”
“韩逢与我乃是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王玄真目光古怪地望向林奇,林奇一脸坦荡,自信演技比韩逢要好。
王玄真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刑部好吗?”
“挺好,出去办了趟案子,见识良多。”林奇老老实实道。
王玄真眼珠子浸了泪光,依稀还有当年的天真,他柔和了声音,细声细气道:“刑部太苦了,我送你去户部吧。”
林奇面露吃惊的神色,“我就是从户部调过来的。”
王玄真噎住,回头看了一眼。
韩逢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神情冷峻。
王玄真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对林奇道:“他是不是有病,好好的户部不让你待,让你到刑部受苦,这也是个贱的。”
林奇听得明白,为韩逢辩解道:“户部是舒服,可刑部更能磨炼心志,也离人间公义更近些。”
王玄真定定地看着他,看的林奇都快脸红了,他才幽幽道:“你喜欢他?”
林奇心下一凛,忙否认道:“国舅爷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与韩大人是君子之交。”
王玄真道:“那你怎么替他说话?”
林奇:“……”
王玄真:“除非你跟我一起骂他贱,否则你就是喜欢他。”
林奇:“……”
王玄真见林奇哑口无言的模样,也没再为难他,“算了,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他,不喜欢是最好的。”
王玄真说完这句,便转身走向韩逢,对韩逢道:“你过来,”又对钱不换道:“你留下。”
很显然,接下去他与韩逢要说的话是不想任何人听到的了。
王玄真走在前头,回头见韩逢正在回望林奇,林奇也再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轻一点头。
王玄真心头一颤,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对方对他一点头,他也一点头,便觉得心中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