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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
晴天霹雳!
公子骏死了!族长死了……两人的遗体已在今日凌晨和中午先后被运回山上!
绝大多数雷氏族人都给这一惊天噩耗震懵了,回过神来,只觉冬日本已阴沉沉的天空更加压抑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上了年纪的族人不免忧心忡忡,哀叹连连,对七八年前老族长传位时的那场混乱风暴犹自历历在目,彼时,曾经英雄了得的三个百夫长及诸多名望菲薄的勇士,都在风暴中落了个血淋淋的下场。
不管分属哪个支脉、派系,再迟钝的人也对这样的风暴心怀畏惧,区别只在于,有人竭力远避而不可得,有人随波逐流,和光同尘,当然也有人迎难而上,主动参与,意欲争得一席之地。
……
“伯母和堂姐醒了吗?”
雷哲在岩伯的侍奉下,一边穿上麻衣孝服,一边面色复杂地问道。
对于一向受到悉心呵护的两个柔弱女人来说,一下子失去两个血肉至亲的无穷悲痛,就像天塌下来一样,昏厥,正是她们最无奈,却又最适合的自我保护。
“醒是醒了,但都泣不成声,无力动弹……”
岩伯低沉地说着,半日之间,本就斑白的头发更添霜色,身形也佝偻了不少。
看了看一滴眼泪都没有的雷哲,岩伯不由皱了皱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族长与雷哲父子的恩怨,可雷哲对伯父、堂兄之死如此无动于衷的冷酷心性,还是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不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孝义为先的时代!
一个不孝的上位者,不管如何英明神武,终究无法赢得身边之人的衷心爱戴。
似乎看透了岩伯的心思,雷哲脸上扯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僵硬表情,让岩伯一怔,旋即又在岩伯不解的眼神中,从腰间摸出一根金针,飞快地在自己双眼的晴明、迎香**分别扎了一下。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演技不足,装备来补!”
雷哲腹诽两句,使劲吸了口冷冽空气,直灌鼻腔,一片刺拉拉的感觉窜入鼻泪管,顷刻间便鼻涕外溢,泪盈满眶,顺颊而下……一副悲痛欲绝、嚎啕大哭的模样!
岩伯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其实他很想问一句:公子将尔父所传的针灸之术用在这种事情上,不知九泉之下的尔父做何感想?
诸事具备,雷哲便随着岩伯直往前院灵堂而去。
并非他真的冷酷无情,而是他二世为人,与此身任何血亲之间都好像隔着一道朦胧鸿沟,一切情感皆似幻似真,平淡如水。
也难怪,视他为眼中钉的伯父且不说,堂兄雷骏一直待他不错,他也乐于见到雷骏顺利继承族长之位,如今雷骏英年早逝,他固然有些难过和感慨,但还远不到嚎啕大哭的程度。
更何况,他早两日就得了消息,今日再要流泪,也实在有些强他所难。
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却是自己的医术,得益于二十一世纪的医学常识,数年之间他的医术便打下了扎实根基,似刚刚那般轻扎晴明、迎香***刺激鼻泪管这种小计俩,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然而这终究是个存在真气的奇异世界,唯有充分利用真气,方可突破寻常针灸和外科手术的窠臼,做到许多在常人眼中匪夷所思的治疗效果。
从古医家所推崇的经脉和血气角度来看,世上尽管有千万种病症伤势,均起因于经脉受到伤害或闭塞,只要经脉畅通,其病自愈,其伤自痊,除非经脉肢体断去,否则任何肉身的创伤亦会复原,若能接回经脉,断肢亦可重生。
而要修复或打通经脉,再也没有比真气和针灸的完美结合更高明的手段了!
“迟迟未能练成真气,的确已经严重耽搁了我在武功和医术两方面的进境……那东西,必须尽快拿到手!”
雷哲心头嘀咕着,表面上却是一路掩面哭丧,泪洒长空,引得宅中仆妇和族人感慨不已,无不称赞公子哲以德报怨,孝感动天,硬是把随后老泪纵横、情真意切的岩伯给压了下去。
有心人或许注意到,大多数人悄然一改此前对公子哲的疏离态度,一举一动间多了股恭敬和讨好。
灵堂隆重,白幡重重,青烟缭绕,气氛森肃。
雷哲到时,铁匠庐的砧公与雷冗、雷髯等族中高层已赫然在列,个个眼帘低垂,神色哀伤而肃穆。
为首者竟是一个相貌与雷冗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虬髯老汉,气势雄浑,正是雷冗之父雷斌,如今族中辈分最高、势力最大的庶出族老。
在雷哲抬腿跨向门槛的一刹那,突感面上一热,似遭烈日直射,抬头看去,却是雷斌蓦地凝目向他看来,目中精芒电闪,同时一股无形却犹如实质的巨大压力凭空降在他身上,令他身子一僵,如陷泥淖。
“这老家伙好生无耻……不仅给我个下马威,还想让我在门槛处摔个狗啃泥,当众出丑!”
雷哲暗骂一声,当即眼观鼻,鼻观心,心息相依,法眼正藏,竟是以大毅力凝定意志,默运心法……
稍稍落后半步的岩伯见雷斌如此以大欺小,忍不住神色一厉,提聚真气就要上前护住雷哲,却见雷哲面上哀容不变,脚下却坚定而稳重地跨过了门槛,似乎对雷斌的强大气势视若无物。
雷斌眼角一缩,脸上讶色乍现即隐,悄然收了气势,雷砧、雷冗、雷髯三人看在眼里,同样心思微动,对雷哲的表现颇为吃惊。
他们却不知,若是真的动手,雷哲自然不是他们任何一人一招之敌,然而想用这种精神气势迫雷哲就范,委实打错了算盘。
须知,雷哲的独门心法本就最重静心守神,摒弃妄念,不为外物所动,其定力之强,远超雷斌等人所料。
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俩,在雷哲身上可作用不大。
“见过诸位阿公、叔伯……”
“公子节哀……”
雷哲呜咽着行礼过后,径自跪在正中间的蒲团上叩过头后,按部就班开始了祭奠守灵,向一个个进来上香拜祭的族人郑重还礼……
类似之事,三年前他已做过一次,算是驾轻就熟,即使雷斌父子抱着挑剔的眼光,也摘不出什么错。
半响之后,哭得梨花带雨、憔悴不堪的伯母和堂姐终于在仆妇的搀扶下勉强到来,堂内堂外一帮妇人的哭声顿时大了起来,撕心裂肺。
……
入夜时分。
又一次哭晕的伯母和堂姐给送回了房间……
雷哲孤零零跪在两副棺椁之前,一动不动,烛光摇曳,投在身后地上的影子忽大忽小,左摇右晃,仿似张牙舞爪的恶鬼,使灵堂更显阴森可怖。
岩伯这时进来,“公子,该用餐了……”
“用餐且不急,”雷哲面无表情,“按照秘传族规,现下本公子已是唯一有资格执掌那件东西的人……岩伯,你说呢?”
岩伯迟疑一下,“那东西跑不了,公子又何必如此着急?”
雷哲转头看向他,眼神冰冷,隐隐然露出丝丝杀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岩伯,你是决心背叛我雷氏一族么,不知山蛮酋长向你许了何等好处?”
岩伯大惊失色,“公子何出此言?”
不怪他给一个毛头小子逼得难堪,委实是此言太重,不管他如何武艺高强,在族长大宅如何威望隆重,他都有一个无法弥补的硬伤,亦是历代族长不怕他背叛的依仗,那就是,他本非雷氏族人!
名字中那“岩”字的山字头,便代表着他的山蛮血统。
在他三岁那年,上代雷氏族长剿灭了他所在的山蛮小部落,把他掳了回来,充入族长大宅做奴仆,后又因根骨上佳、聪明伶俐被选为亲信种子……出生入死、勤勤恳恳三十年,他终于当上族长的管家,并且一做就是二十余年,知晓族长绝大多数的秘密和力量。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欺瞒小主人,亦或为所欲为!
山蛮的血统决定了,他只能紧紧依附在族长主子身旁,一旦他背离了嫡脉,雷冗、雷髯等支脉更加不会信任他,如今只消雷哲对外吼一嗓子,说他背叛了雷氏一族,那他现下的一切权力、威望都将烟消云散,而雷冗、雷髯等人亦不介意趁机绞杀他。
他最害怕的,从来都不是雷斌、雷冗、雷髯等人的威逼利诱,而是新主人雷哲的不信任!
雷哲正因看准此点,这才有恃无恐,对他疾言厉色。
除非他当真决心叛逃,否则今后只能像侍奉前两任族长一样,勤勤恳恳地侍奉雷哲。
雷哲语气愈趋冰冷:“你没背叛我族,那便是说,你只背叛了我一人,还是你欺我年幼,欲要挟我以令全族么?”
“公子言重了……”
岩伯脸色再变,其实他也心知肚明,雷哲未必当真怀疑他的忠心,只是在威胁他尽快交出那件东西,顺便拿捏一下他,让他明白谁是主,谁是仆,让他恪守上下尊卑。
“公子,老奴确实知道那东西放在何处,可打开那东西的钥匙,却掌握在夫人手中……”
雷哲皱了皱眉,“区区一把小锁,纵然以陨铁铸就又如何,凭岩伯你的功力还奈何不得么?本公子耐心有限,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托辞消遣!”
“老奴明白……”
岩伯躬身退下。
他确实明白了,族长父子新丧,雷哲不愿亲自去向伯母逼要钥匙,而是想让他来做这个恶人,以为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