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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从介休移驻灵石的李邦华,从与洪承畴的书信往来之中,断定入晋流贼的主力王嘉胤等人所部,就在灵石以西的这座群山之中,更从洪承畴转呈的钟得五报告之中,得知灵石以西百余里外、群山之中的石口镇,驻有大批贼军之后,一边派出哨骑向西探索道路,一边派出信使去向洪承畴传达新的部署。
与此同时,因为卢象升所部此前的积极请战,所以他也没有忘了向坐镇汾州金锁关的王国梁派去信使,命令他及时出战,夺取黄芦岭,并给他限定了一个大致的时间。
这一下子使得王国梁坐不住了。
自从陕西流贼踏冰渡河进入山西以来,王国梁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毕竟从流贼进入山西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月过去了,山西镇的营兵卫所兵加起来两三万军队,表现可谓丢人丢大发了,先是疏于防范,快速丢失了沿黄一线的许多城池堡垒,接下来陕西、延绥、北直隶军队云集山西,而首先建功的又是外来援剿的延绥军。
而眼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前面的黄芦岭上就驻扎着窜晋流贼的一支主力,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是攻不上去。
从二月份自己率领山西镇军主力来到汾州坐镇算起,到如今已经两三个月了。
如今自己亲率大军,带着好不容易从太原城运来的大批火炮进驻金锁关,也是一连数日过去,黄芦关依然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一样,挡在自己的面前。
王国梁四月中旬进驻金锁关之前,就曾经让金锁关参将柳国镇派人去抢过一次黄芦关,结果大败而回,不仅派去的领兵游击被贼军乱箭射死,而且带去的一千多山西镇营兵精锐,也一下子损失八百多,囫囵个儿逃回来的,只有二百来人。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国梁才非要等到火炮到了汾州才肯率军进驻金锁关。
四月中旬进驻金锁关之后没过几天,王国梁先后接到了从介休和太原转发过来的延绥军捷报,顿时压力大增。
紧接着没过几天,王国梁又接到了军机大臣李邦华限期攻取黄芦关的军令,这一下,他感到必须要有所动作了,要不然他这个山西镇总兵官恐怕就当不下去了。
终于,四月二十六日,王国梁召集麾下众将议事,决定次日派遣熟悉附近地形的金锁关守将参将柳国镇率军一千为先锋,以心腹将领山西镇副将王世选率军两千为后队,携带二十门大小火炮,再次大举进攻黄芦岭。
黄芦岭距离距离金锁关二十来里地,其间道路皆为蜿蜒曲折的夹山险道,最宽处不过百余步,而最窄出则仅能容下两马并行,尤其是黄芦关横亘在这条路上,而黄芦关所在的黄芦岭,更是这一片山区的制高点,按照后世的算法,平均海拔达到了一千八百多米,正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然而再怎么险峻,山西镇总兵官王国梁既然摊上了攻取黄芦岭的任务,那么死伤再多,也只能豁出去了。
金锁关守将柳国镇一直是王国梁的麾下,副将王世选更是王国梁的心腹,他们都知道王国梁心中的想法,眼下的确是不打不行了,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么再难打也得再试一次。
就这样,四月二十七日凌晨,丑时刚过,月色朦胧下的金锁关内,一片紧张忙碌。
柳国镇喝下了王国梁亲自为他倒满的一碗酒,将大碗摔碎在地上,抿着嘴,面对提拔和栽培了自己多年的王国梁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就走,低声但却严厉地呼喝着自己精选的一千精兵当先出发。
跟着柳国镇一同前往的一千金锁关将士,个个握刀持盾,身背弓箭,不言不语,很快就消失在静谧的夜色之中。
丑时三刻,同样的场景在金锁关内再一次上演,王国梁的心腹副将王世选率领着麾下两千人,牵马带炮,如同一条暗淡的长龙,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向着二十多里外的黄芦岭进发。
虽然从金锁关到黄芦岭下,路程并不遥远,但是山路崎岖狭窄,即使白天行军都有着莫大的风险,更别说只是在淡淡的月光之中带领军队行进了。
这也是黄芦岭易守难攻的重要原因,任你有多少大军,在这个狭窄曲折的山道上根本施展不开,虽然到了黄芦岭前的地势突然变得开阔,但是黄芦岭前的那一段长达数里、蜿蜒上行的之字形翻山上坡路,可是另外一道鬼门关。
四月二十七日的凌晨,柳国镇和王世选一前一后相继出发,等到柳国镇麾下人马,顺利抵达黄芦岭下那片开阔地的时候,东方的天色已然微明了。
这片开阔地的前面是一条早已干涸的小河,不知建于何时的石墩木桥早已朽烂在了干涸的河床上。
小河虽然干涸淤塞已久,但是河水曾经蜿蜒流经的地方,还是形成了一道沟谷。
这干涸的沟谷既不深,也不宽,但却被王嘉胤麾下的“整世王”吴延贵充分利用了一下,就在沟谷的黄芦岭那一侧,贼军修筑了土墙栅栏,立下了无数鹿砦拒马和望楼,派麾下头目“一盏灯”张有义在此立营,算是把攻取黄芦岭的唯一一条道路来了个拦腰截断。
柳国镇等待自己所率的前队一千人,全部到达之后,眼看着王世选所率的后队正逶迤前来,知道不宜再等,于是趁着天色微微明但却没有大亮的时机,立刻发起了强攻。
前面数百人在各自把总、队正、什长的带领下猛然冲向那道干涸的河床,而后面的数百人张弓搭箭准备掩护。
柳国镇派出的前锋队伍,虽然没有发出呼喝呐喊,但是数百人一起冲向两百步外的河床,脚步山无法遮盖,很快就惊动了望楼之上警觉的贼军哨兵,一时间对面贼营之中金鼓之声大作!
驻守在此的贼军头目“一盏灯”张有义很快反应过来,知是官军又来偷袭,马上驱使大批贼军喽啰前来防御。
很快,官军前锋就冲过了河床,冲上了沟谷对岸,靠近了土墙栅栏,与栅栏内的贼军交上了手。
突袭的突然性既然丧失,那么接下里就只能硬攻了。
一部分官军前锋刚把套索套在贼军营盘的栅栏上,就被贼军涌上来的弓箭手射死在栅栏之外。
侥幸未被贼军弓箭射死的官军则一边持盾遮挡,一边继续投掷套索,套上栅栏。
河床对岸直到贼军营盘的一段缓坡之上顿时乱作一团。
柳国镇见状,立刻喝令麾下张弓搭箭的数百弓箭手,立刻大踏步上前,挺进数十步,算算射程,开始朝着贼军营中抛射箭雨。
一瞬间,官军箭雨射入贼军营中,栅栏后的贼军顿时倒下一片,引发一阵后退和骚乱。
而持盾硬顶在栅栏外的官军,趁着贼军弓弩被压制的时机,在栅栏上套下手中绳索,然后纷纷后退,退到铺满了乱石沙土的河床上,奋力拉扯套索,企图拉倒栅栏。
在贼军营中一座往楼上观战指挥的“一盏灯”张有义,是临洮镇逃卒出身,一见官军这打法,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立刻传令左右,在营中聚拢了一批贼军精锐,只待栅栏一倒,就抢先杀出。
果然,一刻钟之中,在官军数百弓箭手轮番抛射的箭雨掩护下,退往河床之上的官军前锋队伍,很快分成数股,每股数十人,一起奋力拖拽套在栅栏上的绳索。
在他们奋力拖拽的过程中,一根又一根绳索被贼军砍断,但是终究还是有两处相邻的套索发挥了作用,一段栅栏从土墙之上被拽倒,轰然倒落在了河床旁边。
柳国镇心下一阵激动,回头看看自军的后队已经在望,就要喝令手下冲上,占据这个营盘的缺口。
然而他刚刚抽出腰刀,正待高声喝令手下出击,却看见被艰难拉倒的栅栏背后,突然涌出一大股流贼出来。
当下,已经冲到了柳国镇嘴边的冲锋命令,也临时变成了“顶住”。
“顶住!弟兄们给我顶住!我们的主力马上就到!”
柳国镇喊罢了这番话,一边继续大声为前军鼓劲,一边在后面挥刀压阵,指挥弓箭手继续朝着从营盘之中冲出的贼军抛射出一轮轮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