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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是彝族人对父亲的称呼。
罗隆佐说完了这番话,罗九钟也是点头,不过罗九锡却说道:“阿佐尼莫惹,你说的谁人不知?只是我沙溪罗氏僻居水西,朝廷虽强,离我沙溪却远,而安氏虽弱,离我沙溪却近。
“若我沙溪罗氏背叛安氏,跟随朝廷攻打慕俄格,将来朝廷大军撤回,再将水西委之于安氏治理,我沙溪罗氏岂非白白做了水西的叛徒?”
尼莫惹,是彝语中舅舅对外甥或者叔叔对侄子的称呼。
罗隆佐听了自家叔叔的这番话,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罗九钟打断了。
“阿佐,你九锡潘吾说的很对。你还年轻,今后要学着顾虑周全!”
此时,罗九钟心意已定,议事一结束,立刻就派了自己的亲弟弟罗九锡带着数百人马,赶往大方慕俄格山城的贵州宣慰府报信求救去了。
与此同时,罗九钟也接受了儿子罗隆佐的建议,将驻守冷水河西岸桥头的彝兵回撤了百余步,就在距离河岸最近的一座碉楼下面安营扎寨,算是向官军表示一点示弱,或者说不愿主动开战的意思。
到了当日下午,冷水河上云开雾散,立在东岸山坡上的官军营地高处,即可眺望见西面远处的动静。
武之望等人见沙溪罗氏的彝族土兵从桥头撤走,知道他们不敢硬抗官军,有了动摇之意。
这个时候,彭朝柱和秦拱明两人都是主动请战,包括辗转数千里,跟随前来的南京京营将领汪见国,也主动请战。
汪见国说:“大人,对岸的彝兵既然已经后撤,我军就有了渡河的机会。只要我军占了西面的河岸,末将把大炮运抵西岸,这些彝兵赖以坚守的碉楼,对我军就毫无威胁!到时候,他们若是不肯投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汪见国说完这话,武之望点了点头,看向秦良玉。
秦良玉看了看对岸那几座高耸的碉楼,说道:“武大人,汪参将说得没错!沙溪坝的这些碉楼,虽然高大坚固,但却一定经不起大炮的轰击。我军一旦在河岸上立足,将大炮运到对岸,沙溪罗氏非降不可!”
见老久经战阵的老将秦良玉也这么说,武之望遂下决心,说道:“既然如此,彭朝柱准备桥板,明日一早乘着雾气,务必将桥面铺设到对岸!
“秦拱明,今日你部好好休整,明日一早,只待桥面铺就,由你率领是石柱将士,攻入对岸,夺占桥头!
“汪见国,好好检修火炮弹药,明日一旦秦将军攻占对岸,即由你率领炮队,运送火炮过河,击毁对岸的沙溪碉楼,为大军渡河开辟道路!”
三位将领听了武之望的军令,当即抱拳应诺,各自分头准备去了。
水西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本晴朗的天空,到了傍晚时分,突然阴云密布,晚饭后,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小雨一直下,到了深夜,也没有停息。
已经决定次日抢攻冷水河西安桥头的武之望,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若是这雨就这么没完没了地下下去,那么明日大炮就是运抵对岸,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啊!
武之望虽然是登莱巡抚出身,当年登莱形势之险恶,比之眼前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作为登莱巡抚的武之望,却也没有亲临一线,亲自率军上过战阵。
武之望的去职,是因为他与东江镇毛文龙不合造成的。
这其中有武之望的文人意气,也有毛文龙的跋扈不法。
两人之间的龃龉不仅造成了东江的困境,也造成了朝廷在辽东的被动,更是直接造成了武之望自身的命运转折。
那些陈年旧事恩怨纠葛,本来随着武之望的狼狈离任,已经烟消云散了,但是随着毛文龙在崇祯元年的一战封侯,再一次折磨着武之望的心神。
这一次奉旨前来西南助剿奢安之乱,正是崇祯皇帝给他武之望的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要是把握不住,当年的是是非非,哪里还有理清证明的那一天?
历史上的武之望,因对朝政失望,彻底冷了建功立业的雄心,在崇祯元年底的时候辞官归乡,并在归乡的途中染上时疫,于崇祯二年底病死在陕西临潼的家中。
而当时,毛文龙已被袁崇焕矫诏斩首。
这一对本该精诚合作的抚臣与镇臣的搭档,因为两人互相指责,相互拆台,到最后,谁也没有落下一个好下场。
不过这一世中,因为崇祯皇帝的改变,这两个人的命运,也随即改变了。
毛文龙终于飞黄腾达了,成了当今皇帝亲封的安东侯,而武之望也因为新皇帝登基之后的一系列政策,而没有上书辞官,并且也得到了新皇帝的信任,得以以南京兵部左侍郎的职务代掌南京兵部事,算是有了实现平生愿望的机会。
正所谓,伟大的事业,能够让一个人焕发青春,哪怕他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此时的武之望,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是与历史上相比,如今的他不仅没有因为失望归乡染上时疫,而且愈发显得老当益壮,精力旺盛了。
因为阴雨连绵,下个不停,武之望担心第二天的渡河作战不顺,所以一宿没有合眼,一边耐着性子挑灯读书,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外面的雨尽快停止。
不知道是不是武之望在心中的祈祷起了作用,到了次日凌晨寅时左右,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
冷水河上雾气弥漫,隔着十几步远就不辨人和物了。
因为下雨不得不停工休整了一夜的彭朝柱,立刻领着麾下的保靖土兵,鞭打督促着抓来的彝苗山民们,沿着已经铺好的桥面,往河对岸的那些巨大桥墩上,搭建由粗壮的原木两面削平钉好的桥板。
有句话叫作静流水深,意思是,越是波澜不惊的河流,越是有可能很深,相反,越是哗哗流淌的河流,反而可能比较浅。
冷水河,就是这样一条波澜不惊安静流淌的河流,但是河上无处不在的漩涡,却预示着这是一条危险的河流。
陈子壮与彭朝柱并肩站在冷水河的东岸这边,静静地看着肩扛桥板的彝苗山民在大雾中负重前行。
之前算是小立了一功的土把总向喇喏则一手持盾,一手持投枪,紧跟在这些彝苗山民们的身后。
到了已经铺就了桥板的尽头,低声呵斥着那些彝苗山民们,指挥他们站在断桥处宽大的桥墩上,将事先拼好的厚重桥板立起,然后拉着绑在高高竖起那一端的绳索,缓缓放落,尽量不发出较大的声响,只有在桥板落在桥墩上的那一下,才会穿了“咚”的一声闷响。
此外,在整个过程之中,除了向喇喏的低声呵斥,除了民夫们的喘气之声,四下里一片安静。
若是仔细听,能听见远处时不时传来的早起的鸟叫声。
桥面宽不足五尺,一次只能容纳五十人扛着桥板通过,每此安放固定好一块桥板,向喇喏就要带着这些人返回冷水河的东岸桥头,换一批人重新抬着桥板上前。
直到桥那头第三次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陈子壮的心才算真正落了下来。
而此时,虽然雾气仍重,但是天色已经开始放亮了。
陈子壮听见声响,与彭朝柱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点头,不等向喇喏回来禀报,陈子壮即转身回了大营。
片刻之后,大营之中传来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嚓嚓”“嚓嚓”“嚓嚓”,齐刷刷地传了过来。
这是白杆兵列队出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