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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汝才和吉珪两个人,自然没把郝景春及其部下的前途命运放在心上,而且他们被扣留在近卫军第四镇在安定城内的中军大营里面,也根本不知道现如今安定城周边的形势。
若是他们知道郝景春只有这么点人,而且王允成、吴汝义、王克生还都不在安定城外,他们也决不会冒冒失失地让人带话给郝景春了。
与此同时,郝景春也不愿意再造官军的反了。
罗汝才和吉珪这几个人的心思,他又怎么能够不知道呢?
罗汝才之所以选择投降,不过是因为眼前没有了活路,想着暂时投降了官军,将来徐图东山再起罢了。
可是郝景春真的很想问问罗汝才以及他罗某人的谋士吉珪,曹营做出了在临洮城临阵倒戈的举动之后,将来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官军,真的还有活路吗?!
即便是奉天昌义文武大元帅闯王高迎祥不介意,可是八大王张献忠又岂能放过他们?
到了那个时候,或许罗汝才可以推说为部下胁迫,然后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是他郝景春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说到底,正是他郝景春亲手砍下了张献忠的左膀右臂大西营悍将王复臣的脑袋啊!
不过,这个郝景春不愧是罗汝才曾经倚重的亲信,虽然他不敢作乱,也不想作乱,但却并没有将罗汝才、吉珪搞的这些小动作告发给猛如虎,或者近卫军第四镇的都统制使王廷臣和监军御史倪元璐。
郝景春接到罗汝才的口信之后,犹豫了大半夜,到最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平平静静地,在自己的营中一直枯坐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同样紧张不安地枯坐了一夜的罗汝才和吉珪两人,知道大势已去,只得跟着护送他们两人入京任职的近卫军人马,离开了安定,离开了西北,一路前往大明朝的京师而来。
这一路上,罗汝才与吉珪两人,在吴三桂和猛先捷所率五百骑近卫军骑兵的严密看护之下,很快就打消了伺机逃走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走潼关、进河南,尔后辗转北上,终于在历经了一个来月的长途跋涉之后,抵达了京师城下。
为了仿制路途上发生意外,吴三桂和猛先捷二人所部五百士卒,人人都是持枪挎刀,骑着来自西北的高头大马。
唯独罗汝才和吉珪两个人例外,他们两个人每人只骑着一匹干瘦干瘦的骡子。
虽说崇祯皇帝发往西北的圣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授予罗汝才明威将军,实授锦衣卫指挥使司正四品指挥佥事一职。
包括吉珪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崇祯皇帝也给了一个锦衣卫经历司正八品知事的官职。
但是御前侍从武官出身的吴三桂,却根本没有将两个人放在眼里,一路上就是将他们两人当做了押解入京的囚犯了。
若不是吴三桂自信罗汝才和吉珪两人不可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恐怕早就给他们两个人一人准备一辆囚车了。
而罗汝才和吉珪两个人也有这样的觉悟,知道皇帝老子在圣旨里封给自己的职务算不得数。
尤其对罗汝才这样的人来说,当贼当官了,早就知道要是手里边没有兵,谁也不会拿你当回事儿。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饶是他罗汝才狡诈如狐,对上一个同样心机深沉而且极端高冷的吴三桂,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先跟着入京再说了。
到了北京城的阜成门外不远处,负责带队护送的吴三桂,亲自到阜成门的瓮城上,去联络入城的事宜。
毕竟京外这么一支彪悍的骑兵来到京师城下,不可能就这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愣愣地进城。
在西北的战场上,吴三桂再怎么悍不畏死、杀人如麻,到了天子脚下,也得倍加谨小慎微。
吴三桂在京师城内有宅邸,又是讲武堂毕业,御前侍从武官出身,对于京师各个城门的情况都有了解。
尤其是曾经的那个御前侍从武官的身份,到了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发挥大作用了。
且说吴三桂策马入城,前去联络送人入城,以及所部近卫军将校士卒的驻扎事宜之时,留下了猛先捷带着其他数百人马,隔着阜成门两里地的距离,守着罗汝才和吉珪两个人。
“吉先生啊!眼看着咱们就要进了北京城了!今日一进这座城门,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从这城门里走出来了啊!”
曹操罗汝才的身材原本就很高,骨架也很大,不过他的身体一直都偏瘦,如今经历了崇祯三年冬天的饥荒,经历了从安定城到北京城这么一个来月几千里地的长途跋涉,整个人几乎瘦脱了相。
蓬乱的头发胡乱地在头顶上打了个结,脏兮兮的,放佛已经几个月没有梳洗过了。
一双细长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窝里,再配上高高的颧骨、塌陷的脸颊,以及脏乱的胡子,还有前后左右持枪挎刀骑在马上的近卫军士卒,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囚犯。
罗汝才骑在那匹干瘦的骡子上,伸着宽大但却瘦骨嶙峋的手掌,遥遥地指着远处的阜成门,对吉珪说道:
“真是没有想到啊,我罗某人会有这么一天!更没想到,到最后,竟是你吉珪陪着我罗某人走到这一步!
“吉先生,你给咱老罗说说看,咱们两个人,今日入了这北京城,究竟是个吉是个凶,将来还有没有活着出来的时候?”
吉珪骑着一批瘦弱的骡子,稍稍走在罗汝才的前面,此时听见了罗汝才这个话,知道他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死心,于是摇着头苦笑了起来。
吉珪骑着的那匹骡子十分瘦弱,而如今的吉珪比那匹骡子还要瘦弱,脏兮兮的一件罩袍套在身上,看起来空空荡荡,放佛一阵风就能把整个人吹到天上去。
这倒并不是吴三桂有意苛待他们两个,相反,一路上吃的喝的并不匮乏。
因为他们一行人赴京所走的道路沿途,并非如同西北各地那样,还在闹着饥荒。
到了崇祯四年的时候,河南、河北两地依然贫困,可是经过了接连数年的大力移民和垦荒,他们沿途经过的各地官府,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一些府库存粮的。
再说吴三桂他们还带着朝廷的圣旨和皇帝的手谕,不管沿途到了哪里,也从来不跟当地的官府客气,吃的喝的从不短缺,每到一地住的也都不错。
而且,罗汝才好歹还是钦命的锦衣卫指挥使司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这个身份吴三桂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河南、河北沿途的官吏们,可不知道朝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然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因此他们如今这一副模样,完全是他们自己一路上茶不思饭不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给闹的。
不过这一路走来,自从过了保定府之后,吉珪就已经想开了,知道已经没有了机会。
河南各地也好,河北各地也好,崇祯四年春旱依旧,只是他们沿途所经的各地,到处都有成群结队的乡勇团练,在本地官府的主持下疏通沟渠,挖掘深井。
等到他们这一行人,过了保定府之后,大明朝京畿之地的城镇,一派商旅往来店铺林立的面貌,就是乡野之间也是阡陌纵横物阜民丰的景象。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吉珪深受触动。
吉珪是读过书的,虽然连个秀才都不是,但是其县衙小吏的出身,却也让他有了与罗汝才不一样的眼光。
自从过了潼关之后,这一路所见所闻,与他数年前所见所闻的情形大为不同。
这些地方的干旱依旧,甚至不下于陕甘之地,可是这些地方的民心却已经安定了下来。
再也不是过去那种饿殍遍地、流民遍地,只差一把火就能烧起来的一堆干柴了。
吉珪想着离开陕西之后一路上的见闻,苦笑着摇了摇头,侧身对罗汝才低声说道:
“将军啊!时至今日,夫复何言!吉某陪着将军一路行至此地,沿途所见所闻,与陕甘等地已是大为不同!天地虽旱,可民心未乱啊!
“以吉某之见,这天下板荡数年,恐怕终究还是天命在明!也是朱天子天数尚在,命不该绝!
“若是将军今日信得过吉某,就请听吉某最后一言,还是断了过去的念想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