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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嚷嚷表决心的四皇子挥舞着小拳头,脸上满满当当都是自信。相比于他,三皇子那面色就显得极其没底气了。即便四周围有父皇精心挑选的精兵强将护卫,但他还是显得有些弱声弱气,和四皇子的干劲十足形成了鲜明对比。
“四弟,你真觉得我们能考上?之前那些题目,我们好像是绞尽脑汁才做得七七八八的。而且,之前公布笔试成绩的时候,我们俩也是最后几名。”
“吊榜尾有什么关系,我们俩又不是最后一名!”四皇子从来就是阳光小男孩一个,此时此刻依旧显得理直气壮,“再说了,三哥你比我名次还高两名,我都不觉得没希望,你发愁什么?我们一没请人代做,二没请教师长,绝对比很多人强!”
三皇子简直心虚极了。我们确实没请人代做,也没有请教父皇和葛老太师之类的强人,就连陆三郎暗示帮忙,我也当成没领会,可我们其实也作弊了啊,因为我们兄弟俩是互相请教,一块琢磨,这才齐心协力把大多数题目都做出来的!
两人在一行锐骑营将士的护卫下并肩前行,丝毫没有注意一旁避让的岳山长那一拨人。而三皇子思来想去实在是不放心,此时策马靠近四皇子之后,他就小声问道:“四弟,那些题目到底是我们两个商量着完成的,小先生万一知道了,会不会……”
他还没来得及问,这会不会让张寿对他们的观感变差,结果却挨了自家四弟一个大白眼。
“三哥,你也太小心翼翼了!三个臭皮匠都能顶一个诸葛亮呢,更何况我们兄弟俩?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再说我们不是都使劲想出了两种解法,然后一人一种吗?我们俩的卷子一丝一毫雷同的痕迹都没有,保管比很多人都强!”
直到这一刻,三皇子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每道题都想多种解法,是他在四皇子提出联手后的唯一要求——否则,他很担心两个人的卷子一模一样,到时候牵累了弟弟被张寿认定是作弊。其实,一部分题目他们只能想出两种解法,他们在另一部分题目上还有相当大的突破。
有两道题,他们分别想出了四种和五种解法!然后他们还两个人瓜分了一下都写上去了!
直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一行人过去,岳山长这才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就侧头对一旁那位队长问道:“这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吗?刚刚听他们说的,这是去考了国子监九章堂?记得他们还不到十岁吧,国子监九章堂第一期监生最小的似乎十六七了,他们是不是太早了点?”
听到这话,那队长先是一愣,随即就干笑道:“听说这是三皇子和四皇子死活求了皇上,一定要去考的,还说一年考不中第二年再考,皇上也拿他们没办法。他们确实是今年笔试通过的人里年纪最小的,而且还是吊车尾。不过他们的卷子贴了出来,解题思路据说别出心裁。”
他说着就着重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是不懂这些,这是其他跑去围观贴出来卷子的人说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每一道题目的解法都不一样,就连想说他们是彼此抄袭的人也全都哑巴了。听说他们的师兄,九章堂第一期的陆斋长公然说,两位皇子天分很高,绝不逊色于他。”
岳山长沉默了片刻,随即就笑道:“听说国子监如今为了吸引全天下最好的生源和老师,有定期对寻常人等开放的规矩?”
见那队长微微一迟疑,干笑说今日便是开放日,只要有官府发放的凭条即可,他就顺势说道,“既如此,我也想带学生参观参观国子监,想来我也不是什么可疑人物,而且我对那位皇上亲自点评浪子回头的天才陆三郎很感兴趣,很想看看他称赞的两位皇子是何等光景。”
面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要求,队长登时有些为难。他犹犹豫豫好一会儿,见岳山长脸色坦诚而镇定,他最终就点头答应道:“岳山长日后兴许也是要到国子监讲学的,既如此,我带你去就是。只不过……国子监开放日有名额限制,你这些学生恐怕不能都去。”
岳山长哂然一笑,知道这讨价还价只是小人物的处世之道,当即爽快地说:“既如此,那我就带四个人好了,其余的人先去找家客栈安置吧。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全天下的人才都汇聚在此,你们也可以好好见识一下天下风流人物,认清自己的位置。”
见岳山长此言得到了响亮的齐声应和,那队长便无可奈何似的一摊手道:“既然岳山长这么说,那我就担这么一个干系好了。今天想来是国子监附近的顺天府衙维持开放日的秩序,我正好和刑房捕头林老虎熟识,我找他说个情吧。”
国子监九章堂中,今天把陆三郎这个第一期斋长叫来坐镇的张寿,此时勾勾手把小胖子叫到面前,随即就一把揪住了他颊边肥肉。
“陆三胖,是你对外头说三皇子和四皇子资质不逊于你?吹捧也要有个限度,你拿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和你这妖孽相提并论?”
眼见人鬼哭狼嚎,他知道一多半都是这小胖子装的,当下就没好气地放了手。
陆三郎一面捏着面颊倒吸凉气,一面幽怨地说:“小先生你错怪我了,我不是吹捧,顶多只能算是……嗯,推波助澜?”虽说如今是正式师生,但他还是喜欢私底下叫旧日称呼。
他用了一个成语,见张寿呵呵一笑,似乎盘算怎么继续教训他,他才赶紧讨饶道:“他们两个小皇子确实和我儿时差不多,鬼灵精,而且比起我当初,他们身份还不同,有皇上在,谁都不敢轻易欺负了他们。这样最适合做学生的好苗子,不招进来,便宜别人吗?”
陆三郎在心里得意于刚刚张寿对自己的评价——他一点都不介意被称之为妖孽,反而还认为这是最高的评价。因此,振振有词地拿出自己的理由之后,他就循循善诱地给张寿灌输收下两个皇子学生的好处。然而,他费尽唇舌,最终却得来了张寿的一声呵呵。
“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你以为万事会如你所料?”张寿见陆三郎干笑两声,眼神飘忽,他就淡然若定地说,“虽说我让九章堂的学生们出了那一大堆题目,但是,给别人做一做自然不要紧,但如果是三皇子和四皇子,自然要额外出几道题考考他们。”
陆三郎登时大惊失色:“小先生你不是吧?差不多出两道题考考他们就行了,你这不是故意想要为难他们两个吗?”
“就是为难,因为如果我不为难,有人故意给他们提供方便,他们轻轻巧巧就能越过其他考生最难越过的沟坎。”
张寿似笑非笑看着陆三郎,直到人非常心虚地躲开自己的目光,他这才呵呵一笑道,“我相信这世上有天才,也相信三皇子四皇子天资不错。但是,就算有皇上亲自教,再加上第一时间拿到最新教材,不时还能跑到我那位老师面前去讨教,但这不是他们轻易过关的理由。”
“你敢说,你在第二期招生之前,没有去悄悄给他们答疑解惑,甚至传递某些东西?”
“我就是去教教他们而已,小先生你不是教我君子爱才吗?我敢发誓,绝对没帮他们做过任何考题!”陆三郎直接叫起了撞天屈。可他话音刚落,就被张寿揶揄得哑口无言。
“是啊,你没有帮他们做过题目,但你把复试的题目泄漏了一堆出去,对不对?陆三郎啊陆三郎,你这小胖子怎么就歪门邪道那么一大堆?”
歪门邪道怎么了……歪门邪道用得好,一样能够成功不是吗?陆三郎此时脸上就更委屈了,可这种表情要是在小孩子脸上还有点萌,他一个如今越来越胖的小胖墩,即便再露出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张寿也不可能就此心软。
“总而言之,你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要知道,眼看九章堂这第一期监生尚未结业就已经都有了着落,在光禄寺查账的那几个,更是拎出了好几条已经功成身退,还以为能颐养天年的大鱼,得到了皇上的嘉奖,那些把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怎会不盯着这边想抓错处?”
“真的要是随随便便就把三皇子四皇子招进来……”张寿哂然一笑,淡淡地说道:“那才是害人害己!”
尽管陆三郎仍旧满脸不服气,可心里却有些不安。不多时,随着外间报说参加面试的四十八人都已经到齐了,张寿就直接对陆三郎吩咐道:“你带着阿六出去,让他监督抽签,把所有人随机打乱成八个小组,然后每组六个人。届时,他们将以小组形式进来面试。”
这一刻,陆三郎已经完全傻眼了。这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可等到阿六面无表情地上来,几乎是推着他往外走,他这才醒悟到,他是突然被张寿从御厨选拔大赛那边给拎过来的,压根就没有什么事先和张寿说好的问题。
他私底下给四皇子支招的那点设计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于是,等到被阿六给拎出去,他就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六哥,不带这样的啊!送上门来的学生却要往外赶,三皇子和四皇子又好学又勤奋,这样的好学生打着灯笼到哪找去?如果真的是把这样的人才双手奉送到了别人手里,那是要遭天谴的!”
阿六丝毫不为所动,见他这幅情景,阿六只能苦口婆心地说:“六哥,我知道你是最为小先生着想的人,小先生既然知道九章堂是人眼中钉肉中刺,那就应该招两个皮糙肉厚……不不,金尊玉贵的皇子来挡一挡啊!”只有这种挡箭牌那才够劲!
说到这里,陆三郎就非常诚恳地盯着阿六,仿佛是想让对方看清楚自己那诚恳的眼神。然而,在四只眼睛对视的过程中,最终还是试图用“坦诚”来打动阿六的陆三郎直接败下了阵。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顿时垂头丧气了起来。
“反正既然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心甘情愿,又不是强买强卖,小先生何必就非要这么谨慎呢?我就不信小先生对他们兄弟俩有成见,往日他一贯很喜欢那俩小子的。”
“你这话别对我说。”
阿六的回答照旧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不但如此,他还领会了刚刚张寿的另一重意思,那就是授意他务必把三皇子和四皇子分在不同类型的组里,虽说他有些不解,但他早就习惯了理解不理解全都要执行。
见阿六油盐不进,陆三郎这才彻底蔫了。当他见到那些来参加面试的考生,而后无精打采宣布了这条新规则时,大多数人固然发出了参差不齐的惊呼声,但总体来说还是情绪稳定,就连三皇子四皇子亦然。反而那些正好因为国子监开放日而来看热闹的人,竟然反应更大些。
混在人群当中的岳山长就若有所思地说:“突然改变规则……看来张博士还是如同传言中一般,做事不循常理,喜欢独树一帜。”
中老年人对年轻人的评价,独树一帜,不循常理,绝对不算是什么赞美——因为在饱经世事,阅尽风霜的他们看来,没事瞎折腾破坏陈规的年轻人那犹如害群之马,会拖累一支本来稳健前行的队伍。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身旁那队长呵呵笑了一声。
“九章堂原本就是重开,又没有那么多陈规陋矩,改一改有什么不好?再说,皇上征召岳山长你这样的高人名士入京宣讲,也是从未有过的德政,何尝不是不循常理,独树一帜?”
岳山长面上含笑点头,心里却对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城门守卒小头目说的话大为警惕。他固然只有举人功名,并没有官职在身,但桃李满天下,而且上一代召明书院山长还有众多学生正当壮年。可即便如此,人家对他却缺乏事实上的尊重,却很推崇张寿,这代表什么?
那岂不是说,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那个年纪轻轻却官居高位的国子博士,就犹如一座必须跨越的小山横亘在那里?
陆三郎却没注意到别人正在质疑张寿,见没人反对张寿别出心裁的新主意,他也只好拖拖拉拉地去做抓阄的那些纸条。虽说他很想用些从前和人博戏时练出来的小手段,可阿六火眼金睛似的跟在旁边,于是,他只能无奈看着放满纸条的大盒子依次送到每个人跟前。
而当按照名次抽签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依次抽出自己的纸条时,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快一看,却同时愣在了那儿。却原来一个是一,一个是八,完全不是一组不说,还分在了一头一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