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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还不到做晚晌饭的时候,不早不晚的村里没人起灶,不过丑橘家的灶里,已飘起了些许炊烟。
王氏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端着一碗面从灶里出来。
走快几步,她进了堂屋,看了一眼李来福,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生闷气儿的丑橘,给李来福使使眼色。
不过李来福只在一旁自顾自的装烟叶,压根就没看她,王氏暗骂一句,把手上的碗搁桌子上,伸出脚踩了李来福一脚。
李来福微微皱眉,抬起头来看向王氏,王氏脑袋朝丑橘那边偏了偏,使尽眼色。
李来福瞧着一笑,“咋了她娘?你有话就直说啊,咋老了老了还添毛病了,你那俩窟窿眼儿下头那张嘴就是出气儿的啊?”
王氏一听,脸色就臭了下来,这个老头子,这不是把她才在院子里跟她说的话又给她捞回来了么!
李来福原还嬉皮笑脸的,一见自个儿媳妇虎脸了,立马收了笑脸,他正了正脸色,“丫头啊……”
他才叫了一声,见丑橘同样是臭着脸看过来,他顿了下,话锋立马一转,“丫头啊,是、是你娘有话跟你说啊。”
王氏气恼地推了他一下,小声儿念叨了一句“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随即对丑橘笑道,“妮儿啊,这是娘给你做的葱花面,瞧瞧,娘还给你摊了鸡蛋哩,可香了,来来来,赶紧趁热吃了。”
丑橘大眼眸子往上瞅,小嘴一扁,也没动弹,她这会儿脑袋上还隐隐作痛哩,她娘拿着那只大脚板的布鞋没少往她身上招呼。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在自家门口一边躲开王氏不分青红皂白的打骂,一边跟她解释,费了不力气才让她明白过来,她不是叫辞工给打发回家,而是原来的东家搬走了,她才回村的。
王氏扯扯嘴角,得,看来这妮子今儿是跟她杠上了。
“哎哟,得得得,你这妮子你就倔吧,今儿是娘错了,咋的你还要娘给你赔不是么。”
丑橘一听,撇撇嘴,瞅瞅桌上那碗热气腾腾,带着油花的葱花面,舔舔嘴唇,拉到跟前吃了起来。
王氏见自家闺女总算是低了脾气,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坐到丑橘身边,笑道,“妮儿啊,让娘好好看看你,这俩多月没见,娘都想死你了。”
李来福含着烟杆子嘬了一口,吐出一口烟,好笑地看着,这娘俩就跟小娃子一样,好的时候就跟俩糯米糕粘上了,掰扯都掰扯不开,闹脾气的时候就跟油锅里进了水豆子,谁也不让谁啊。
王氏一边慈爱的看着丑橘,一边把李来福的那碗清茶端给她,随后又念叨开了。
“她爹,你说那欧阳少爷是咋回事儿啊,搁镇子上住的好好的,咋说走就走啊?”
李来福眼巴巴的看着自个儿那碗茶端走了,不过是给闺女喝的,他倒乐意,又去给自个儿冲了一碗。
听到王氏问了,他只道,“你们这些娘们啊,就是好打听个事儿,那欧阳少爷是有银子的大户,人家想住就住,想走就走呗。”
王氏就寻思着问个四五六来,她看向丑橘,“妮儿啊,你不是搁宅子里上工么?你知道不?”
丑橘咬了一口鸡蛋,含糊道,“知道啥啊?”
王氏道,“就那欧阳少爷啊,人家搁镇子上住得好好的,咋说走就走哩?”
丑橘顿了下,瞅瞅王氏,眼珠子一转,摇了摇头又扒拉起面条来了。
就欧阳寒是袁将军袁牧寒这事,她是不想跟她爹娘说。
方才在村口下了车,丑橘在回来的路上就寻思这茬来着。
她清楚袁牧寒这事儿不是啥小事,这事儿往小了说不了,放开来说又能顶到天上去。
她爹娘就是一对平头百姓普普通通的俩口子,没见过啥大世面,要是跟他俩照实说了,还不知这俩人能不能消受的了哩。
所以她只跟他俩说,镇子上的欧阳少爷是搬走了,宅子里的丫鬟家圃都给辞了打发回家。
李来福不想王氏缠着闺女问这问那的,道,“她娘,你让闺女好好吃口饭,别烦她。”
王氏想问的没问道,不乐意道,“咋的你,我问问不成么?”
李来福道,“不成,我说你管那么多事儿干啥,这些有钱的大户能住人的宅子多了去了,一个地界一个宅子,人儿不得都去住住啊。”
王氏撇撇嘴,见丑橘捧着碗往嘴里扒拉面条,心里可得劲儿,让她慢着点吃,说要是不够,锅里还有,她再给她做去就是了,别弄得跟三天没吃饭的一样。
丑橘吃的是有些急,支吾着答应了王氏俩声,不过她并不是要把王氏这茬给糊弄过去,确实她是吃急了。
说真的,丑橘她自个儿知道,她不是做饭的好手,在十里村住的那俩来月,她自个儿做的那些饭她自个儿都不想去回味。
这老话都说了,不是媳妇的手巧,都是油水的功劳,这锅里做饭要是没有点油腥,那还能好吃到哪儿去。
俩月前柳成要走的时候是给她留了些银子,可那些都是有数的,她也不知道柳成啥时候能回来,她也不敢花太多,都是掐着数过日子的,灶里的油水自是不多。
还有袁牧寒那时身子还有些虚,她得给他余下些买药的钱吧,好在十里村的昌盛俩口子很照顾她,时常帮她买来药草啥的。
不过,她每回做的饭菜,袁牧寒倒是都吃完了,也、也没有多说什么……
丑橘忽的想起这茬,不知咋的脸上有些发热,她瞅瞅还在一旁拌嘴的爹娘,又吃了起来。
王氏这会儿也不理会丑橘,跟李来福唠叨上了,“她爹瞧你说的,我不就是一问么,再说了,我也管不了人家的事儿,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啊,人儿又不是咱家姑爷,我管得着么我。”
李来福心想着他要是有这么个姑爷,那不得乐呵的晚上睡不着觉啊,可嘴上还是跟王氏呛气儿道,“你知道自个儿管不了还问那么多啊,你这不是闲的么。”
王氏道,“你说啥哩,我咋闲的哩,我不就觉着这有钱的大户不一样……”
李来福笑了出来,打断她的话,“多新鲜啊,咱能跟人家一样么,咱要是跟人家一样的话咱还能搁这儿窝着么,要我,我也搁一个地儿置办一个宅子,这个地界住腻了就到别处去。”
王氏瞪了李来福一眼,“你别断我的话成不,我是说他这大户不一样,连那大皇帝都搁济州那个啥啥皇宫里住着,人家还一个地儿住哩,就他还一个地界一个宅子——哎,她爹,你咋知道人家一个地界一个宅子住哩?”
李来福笑道,“这有啥,我原先跟老牛大哥在镇子上抗麻袋,那些到镇子上歇脚的大老爷都是跟我们这么说的。”
王氏听着张了张嘴,不知要说啥了,直埋怨李来福,“让你这么一搅合,我都不知道我要说啥了。”
她就想起那一个月几两银子的差事,不免可惜,“她爹,你说说,那么好的东家,那么好的差事咱闺女以后再上哪儿找去啊。”
李来福一听一乐,“咱闺女有手有脚的还怕找不着好差事,这又不是找婆家,你这愁愁啥,人儿那大少爷又不咱姑爷……
“咳咳咳……”
丑橘正喝汤哩,听了这一句呛到了直咳嗽。
王氏跟李来福忙围过去,一个给顺背,一个给端茶碗。
“哎哟,你这丫头,都多大人还吃这么急,快快快,先喝口茶顺顺。”
“就是就是,你这妮子,吃那么急干啥,又没人跟你抢,你要爱吃这葱花面,娘天天给你做。”
丑橘咳嗽了几声,缓了缓劲儿,脸上憋得通红,她站起身,只道自个儿累了想去休息了,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