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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前从京城跑出来,虽然遇上我,倒霉被拦住,但你回到京城后,经历那么多,最终还是再次踏上行程。”
“而且,这一次还让我做了护送。”
“这就说明你楚昭是上天眷顾的。”
“你再想想,你在京城人厌狗嫌,但偏偏没人能奈何你,你还当了皇后。”
听到这里时,楚昭忍不住瞪眼:“胡说八道,什么叫我人厌狗嫌!”
她抬头向上看,年轻的小将目视前方,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你才是人厌狗嫌呢。”楚昭说。
谢燕来嗤笑一声:“我是外室子,人厌狗嫌,你是皇后——”他低下头看身前的女孩儿,挑眉,“同样也是,人厌狗嫌。”
楚昭笑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坐上皇后这个位置,很多人厌恶她,朝臣们嫌弃她出现在朝堂上,就算是邓弈,也是不得不选择她,至于谢燕芳,或许更愿意选择他能选择的皇后。
那一世她坐上皇后的位置,让很多人如意,但只有她一个人倒霉。
这一世她坐上皇后的位置,让很多人不喜欢,那这次就不会还是她倒霉了吧。
这一打岔,紧张稍微散去,楚昭挑眉一笑:“人厌狗嫌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谢燕来呵了声:“看看,你就是这幅样子,谁看了不嫌。”
“我父亲不嫌。”楚昭说,“我母亲如果活着,也不嫌。”再看谢燕来,“你——”
谢燕来腾出手扯过兜帽盖住她的头,也挡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女孩儿的声音变成啊呜,伸着手挥动,宛如一只猫。
谢燕来撇嘴一笑,凝神看向前方,忽的又把女孩儿的兜帽扯下来:“我就说了,人厌狗嫌的人,也会有好运的,楚昭,向前看。”
楚昭向前看去,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忙用手揉眼,耳边同时传来领路信兵的喊声。
“楚将军——是楚将军来了——”
其实不用信兵喊,楚昭已经从手缝里看到前方的人影,雪落茫茫大地上,有一队人马静立,不知道多久了,身上厚重的斗篷都变成了白色。
为首的男人骑在马上高大如山,莹白如玉。
......
......
手缝里看到的时候,楚昭恨不得一眨眼就到父亲身前。
但真当马匹驰近,眼前的男人,眉毛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楚昭反而呆呆。
“阿昭!”钟长荣喊,有些担心又难掩悲伤。
谢燕来说:“她没事。”将女孩儿一揽,带着她翻下马。
楚昭陡然天旋地转一般,惊呼一声,人也回过神了。
“吓到我们阿昭了。”楚岺在马背上安坐,笑道。
谢燕来看向他,察觉不对,皱了皱眉头,楚昭已经扑过去了。
楚岺翻身下马,钟长荣忙伸手搀扶,道:“小心——将军,你身体不好。”
要扑进父亲怀里的楚昭硬生生收住,慢慢伸出手,抚上楚岺的胳膊——
“是要确认我是不是真人?”楚岺笑道,展开手臂,“来,阿昭虽然长大了,老父亲我依旧能把你举在肩头。”
楚昭噗嗤笑了,眼泪也飞出来,再无犹豫扑进父亲怀里。
“爹。”她哽咽说,“我很久——”
“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我了,是吧?”楚岺接过她的话,含笑说,手轻轻拍抚女儿的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很久很久了,经历了一次死亡她才再见到父亲,楚昭感受着父亲并不温暖的怀抱——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衣袍酷寒,连手都是冰凉的。
她终于见到父亲了。
父女相见的场面让人热泪盈眶,钟长荣都想落泪,只是有人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混小子,钟长荣瞪眼看向谢燕来,怎么又是他!
谢燕来也看向他,对着楚岺的方向摆了摆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
这混小子,什么都瞒不过他,小姐都没发现呢,钟长荣瞪了谢燕来一眼,无声警告“闭嘴。”
谢燕来嗤笑一笑,转过头。
旷野实在太冷了,重逢很激动,楚昭也没有忘记父亲的身体,虽然父亲亲自来接她,但钟叔都一反常态急催她来,肯定是非常严重。
父亲来接她,是怕她被吓到吧。
简短几句话一行人就立刻回城池,不过因为距离城池不远,并没有带多余的马匹。
钟长荣要让几个兵士下马步行,楚昭已经抓着谢燕来胳膊,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和阿九一起就好。”
谢燕来皱眉甩开她,但并没有说什么。
被钟长荣搀扶上马的楚岺看过来——
谢燕来对上他的视线。
明明知道他已经看不到了,但依旧有些不自在。
楚岺含笑说:“多谢谢都尉了,还要再辛苦一段路。”
这小子有什么好辛苦的——钟长荣瞪了一眼谢燕来,这臭小子对他翻个白眼,你看,多讨人厌。
谢燕来看着楚昭上马,自己再翻身上马,扬鞭催马向前。
“爹。”楚昭探头忙唤道。
楚岺一笑,轻轻一拍马头,不用他指路,马儿加快脚步得得跟上来。
钟长荣在后号令,肃立的兵士们马蹄踏雪。
......
......
跟随楚岺来到城池,将官们也早就等候了,不过也不讲太多虚礼,见过之后便告退,让父女两人自在说话。
“阿昭小姐离开边郡快要两年了吧?”
“是啊,真是很久了,他们父女两个真是久别重逢了。”
将官们议论着感叹着离开了。
谢燕来也没有留下来,去迎接小曼阿乐他们,算着路程,这些人也快要到了。
“你们安心说话。”钟长荣沉声说,“我在外边守着。”
门被带上,室内只有他们父女两人,斗篷解下来,温暖的炭火让酷寒的衣袍变得柔软。
楚昭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
“看什么?”楚岺笑问,“因为怕是做梦,不敢相信吗?”
楚昭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楚岺对她招手,楚昭上前半跪在他膝前。
“阿昭,梦焉非焉,你自己过得清醒就好。”楚岺道,又道,“我其实眼睛已经瞎了。”
楚昭一怔,看着父亲的双眼,明明还很温暖很有神——
“这一次。”楚岺温暖的眼看着她,“我又要离开你了。”
......
......
边郡大雪酷寒,京城也迎来了最冷的时候。
不过随着不断有捷报在街上穿行而过,寒冬也变得令人愉悦。
几个官吏各自抱着一摞文书走在皇城内,一边走一边说笑,忽的其中一个停下脚。
“几位大人,你先去见太傅。”他含笑说道,“我想起一件事,先去处置一下。”
另外几个官吏笑着说声大人自便,看着那官员向另一个方向。
“什么处置其他事。”其中一个人低声说,“是要将西北来的军报给谢三公子看。”
“军政之事都是太傅做主。”另一个官员脸色沉沉。
又一个摇头笑了笑:“谢三公子想做主,太傅岂能拦住?”
那倒也是,三人对视一眼,沉着脸的那位官员皱眉无奈,看着远去的那位官员:“这也太赤裸裸无遮掩了,以前私下,现在都大摇大摆。”
.......
.......
谢燕芳看着官员递来的文书,并没有接,道:“边郡军报就直接给太傅送去就可以,不用先拿来给我看。”
官吏道:“下官记得,只是这个有些特殊。”
特殊?
谢燕芳伸手接过翻开:“——军功啊,这个更不用我看,如今边郡为重,楚将军说要什么就给什么。”
官吏伸手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行,低声说:“军功自然是应该给,但这两人——。”
谢燕芳的视线落定在其上,看到两个人名。
他说:“在这个时候投笔从戎,梁二爷父子算是血性男儿。”
官吏道:“这梁二爷父子也不知道走了哪里的关系,竟然捞上这个机会,还得了军功,有了罪责立刻抵消,重新成了官身啊。”
谢燕芳道:“这就是乱世出英雄啊。”
官吏失笑:“三公子您就别感叹了,这封文书就销毁吧?”
谢燕芳抬眼看他,笑道:“为何?”
“梁氏获罪是因为谢氏啊。”官吏说,三公子难道忘记了?不可能,三公子过目不忘。
梁氏被封赏得了官身,原本僵死的树就算是重获新生——没有仇人愿意看到这一幕。
梁氏有仇有恨,会对谢氏威胁。
谢燕芳哈哈笑,将军报扔回桌案上:“先前梁氏盛时不是我谢氏威胁,如今怎会?”
“但是,三公子。”官吏苦笑道,“如今有太傅啊。”
太傅很愿意扶持跟谢氏有仇的人,梁氏父子这次是只立了小军功,但太傅有心扶持,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太傅的门下走狗,处处跟谢氏作对,很是麻烦啊。
对于这种事,就要防患于未然,直接了断梁氏生机,军功梁氏休想得到。
谢燕芳看着官吏,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这件事做了,反而因小失大,战事要紧时候,压下军功不批,就是给人留下把柄,太傅能以动摇军心罪责追究,我谢氏也要得罪整个边郡军——”
他拿起文书,停顿一下,笑了笑。
“不如让太傅自己做决定,那就与我无关。”
这位官员似乎不懂,谢燕芳对他示意,官员忙贴近,听谢燕芳低语几句,他脸上浮现笑容。
“下官明白了。”官员笑道,接过军报,施礼告退。
太傅所在是皇城最繁忙的地方,这边官员的请示还没说完,那边就又有官员挤过来,好容易都说完了,太傅身边的小吏抬手将余下的人拦住。
“都停,你们轮换着来,轮换着吃饭,太傅大人还没吃饭呢。”他们沉声喝道。
太傅跟前的小吏也都不可小觑,别看都是些不入流的散职,但都是邓弈安排的自己人——送钱给他的自己人。
钱不是小钱,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出的起,都是权贵世家,送了钱,邓弈安排职位,于是大家便成了自己人。
权贵世家得到了机会,邓弈则得到了拥簇和助力,各取所需,其乐融融。
这些小吏家世不小,官员们也不能小瞧,为了见邓弈还要跟小吏们交好。
此时听了小吏的话,都只能退出去。
“待会儿太傅吃完了,你记得第一个唤我。”还有一个官员悄悄跟小吏说,同时借着整理衣袖给那小吏塞了一块玉佩。
小吏淡定无波的接过。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到,有人无奈摇头:“这跟先前太子主政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先帝不理朝事,太子沉迷骑射,杨氏跋扈,骑射官横行,就是这样收敛钱财——
还想着如今新帝新太傅有新气象呢。
但现在看想多了,先帝荒唐找来这么一个低贱出身的小吏当监国太傅,这大夏朝堂只会更荒唐。
“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官员低声说,“不管怎么说,太傅的朝事没有耽搁,处置的极其快,准,稳,好——”
又一个官员点头:“收钱就收钱吧,霸权就霸权吧,做事就好,先把这几年熬过去吧。”
大夏真是多灾多难。
看看如今,小皇帝,没规矩的皇后,一心捞钱霸权的太傅,嗯,还好,还有一个谢三公子。
官员们退在殿外廊下各怀心思,但有一个刚赶来的官员不肯退,还往里面冲。
“太傅,是边郡的急件,楚将军说了,军功立刻要封赏,不能延迟。”他举着手里的文册喊。
正在食案前坐下,由两个小吏擦拭手的邓弈微微抬眼。
“什么话。”他说,“楚将军除了打仗,朝堂也要坐主了吗?”
听了他这话,站在门口的小吏再无迟疑,伸手按住那要向里冲的官员。
“出去!”他们喝道。
官吏文弱,被推抱着文册踉跄退后。
大殿门砰地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