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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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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蔷在伤兵营得到消息的时候,赶过来连楚昭的背影都没看到。

    他站在军营外怔怔。

    “梁军侯。”路过的兵士跟他打招呼。

    梁蔷作为左翼先锋营唯一幸存者,又在生死关头拒绝投降差点被砍掉左臂,已经在军营传遍了,军中最敬佩勇士,如今几乎人人都知道梁蔷。

    “梁军侯,你有什么事?”还有兵将主动问,“需要我帮忙吗?”

    梁蔷回过神摇摇头,对兵将一笑:“我只是养伤太闷了,总想回军中。”

    兵将们看他的眼神更敬佩了。

    “军侯你好好养伤,养好了再来。”“别急,到时候你一出现,西凉兵就望风而逃了。”

    大家纷纷说笑宽慰。

    梁蔷与他们说笑一刻,告辞,转过身脸上的笑就不见了,骑上马来到伤兵营。

    “梁军侯。”守卫唤道,“你父亲来看你了。”

    父亲!梁蔷阴沉的脸浮现笑容,加快脚步向内冲去,自从出事后,父亲一直没来过,毕竟这次先锋营全军覆没,左翼军有过失职罪,一直在清查。

    梁籍坐在营帐里,正在看沙盘,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儿子跑进来,他忙站起来,视线先落在梁蔷的胳膊上。

    “爹,我没事。”梁蔷笑道。

    梁籍走过来,伸手小心的握着梁蔷的胳膊:“我听说了,伤口很深,几乎要断了。”

    “但没断,再养几个月就恢复如初了。”梁蔷笑道,说着就晃动胳膊,“现在就能——”

    梁籍忙按住他,呵斥:“不要逞强,英雄不是这样当的。”

    英雄.....他这个英雄是怎么样来得他自己清楚,梁蔷神情沉寂,攥了攥手,也许他应该告诉父亲——

    梁籍看到儿子神情变化,再看儿子年轻的脸,比起当劳役时还黑瘦憔悴,更别提当年的京城贵公子——他这个当父亲的印象都模糊了。

    英雄,如果能过的平安顺遂,谁想当英雄。

    “阿蔷。”梁籍轻轻拍抚儿子的肩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将来有好日子等着你,父亲以你为荣,梁氏以你为荣。”

    父亲以他为荣,梁蔷将要说的话咽回去,他怎能让父亲失望,不止是失望,只怕要担惊受怕,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父亲,我这不算什么,一人之力成英雄,父亲才是成就英雄的人,指挥得当,一人可以成就无数英雄。”

    他算什么指挥得当,那都不是他指挥的,梁籍心想,最初他身边只有一个亲随,后来得了功赏,升了官,身边就配备幕僚,幕僚越多,他指挥越得当,官职就越高,然后就幕僚助手更多,出谋划策就更厉害——总之这里厉害跟他越来越没关系,梁籍眼神微黯,也许他应该告诉儿子——

    “父亲,梁氏不是以我为荣,是以你为荣。”梁蔷郑重说,握着父亲的胳膊,“而且,正因为有父亲在,我在军中才更安心。”

    是啊,征战危险,生死难料,有功也有罪,比如这次左翼先锋军只有儿子一人侥幸得生,其他人死了也要被罚,梁蔷这次的功劳上报也是极其不易,收到了质疑和阻拦,是他——身边的幕僚们打通了关系,才得来了封赏。

    如果让梁蔷知道他其实并不是才智出众指挥得当,甚至还受制于人,必然担惊受怕,别说英勇了,上战场都分心,太危险了。

    那他们父子就什么都完了。

    “这些话就不要说了。”梁籍咽下要说的话,“你我父子齐心协力,再接再厉吧,还有如今形势很不好。”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四周,低声说。

    “中山王的兵马已经围住京城了,朝廷和中山王已经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梁蔷脱口说,“怪不得她走了——”

    梁籍愣了下:“谁?”

    “我看军中有兵马调动。”梁蔷含糊说。

    梁籍道:“边军这边不会调动太多兵马,西凉王还没解决呢。”

    所以这才是中山王的机会。

    大夏这次真是内忧外患。

    看着父亲蹙眉,梁蔷笑了:“父亲不用担心,胜败如何,跟咱们都没有关系,我们杀敌守护大夏,不管谁当皇帝,都要敬重我们,也离不开我们。”

    所以必须当英雄,必须做人上人,必须掌握权势,必须不能再像伯父那样,被人弃之如敝屐。

    梁籍借着来主帅大营公务来看看梁蔷,如今公务繁忙,他也不能久留,说过几句话便离开。

    梁蔷站在外边目送父亲,父亲的身影看不到了,还久久不动,直到身后传来唤声。

    “梁军侯。”

    梁蔷回过头,见一个兵士捧着药走来。

    “该吃药了。”他说。

    这是专门照看他的军医,梁蔷看着他,没说话,也不接药碗。

    军医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军侯,怎么了?”又忙道,“这是专门为军侯配的药,养气血,好的更快,你不信,我替你尝一口。”

    他说着端起碗就要喝,梁蔷笑了,抬手制止。

    “我信你——们。”他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军医点头:“军侯多休息。”说罢转身就要走。

    梁蔷唤住他。

    军医回过身等候他吩咐,梁蔷慢慢走过来。

    “告诉你们主人。”他说,“我梁蔷留着胳膊,也不影响咱们之间交易吧?难道只有独臂英雄,你们主人才敢要?”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军医看着他,并没有惊恐或者不解,垂目道:“军侯请稍后,待我请示。”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梁蔷没有再唤住他,看着这军医的背影,心中滋味复杂,他就知道,他逃不开这张网。

    网已经张开,鸟雀怎能飞出去。

    这天下凡尘就是一张大网,那他就要做网中飞得最高的鸟雀。

    ......

    ......

    年节一过,寒风刮了几天,路边的柳树上忽然冒出了绿芽,树梢上的鸟雀也成群,叽叽喳喳叫嚣着春天来了。

    但如同年节被大家忘记一样,春意也无人察觉。

    看似繁华热闹的街市上,行走的人们脚步不再悠闲,匆匆忙忙,茶馆酒肆中坐着的人们也不再是专心品尝美酒佳肴,而是交头接耳。

    “你们打算怎么办?”

    “走是不能走的,一大家子多少人。”

    “不能走,四周都被围住了,要说安全还是京城最安全。”

    “倒也是,我看到好些人家把乡下的家人都接进来了。”

    “真是没想到,难道真要打?”

    “怎么没想到?先帝出事之后就想到了,一直等到今天。”

    啪地一声,齐乐云将花窗关上,挡住了旁边的窃窃私语。

    “我爹说了,一直等到今天,趁着西凉动兵边境不稳才来逼宫,中山王委实无耻。”她说。

    小花厅内女孩儿团坐,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谈诗论道,唯有眉头紧蹙。

    虽然朝廷宣旨说让中山王来护卫京城,但除了一开始大家有些发懵没反应过来,此时此刻都已经回过神了——王爷蓄养私兵,又向京城来,到底是护卫京城还是逼宫,史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阿棠,这件事朝廷到底怎么打算?”齐乐云又问。

    楚棠似乎在出神,被唤了名字才看过来,无奈说:“我也不知道啊,皇后不在,我连皇城都进不去,朝廷大事也不会跟我商量。”

    那倒也是,女孩儿们点点头。

    “不过不用担心,有一件事我倒是知道。”楚棠又道,“自从西凉开战后,我叔父不要任何援兵,就是说了要防备有人乘机兴风作浪,当初西凉兵潜入上郡,阿昭她自己去援助,为的就是不动用边郡外任何兵马,所以朝廷早有足够的兵马备战,大家放心,京城不会有事的。”

    女孩儿们神情感叹。

    “楚将军和楚皇后坚定如此,京城一定会没事的。”齐乐云说。

    如今形势紧张,女孩儿们短暂相聚交换了消息,便散了。

    齐乐云和楚棠一起坐车回来,楚棠进了楚宅,她则进了楚园。

    看着收拾行李的家人,齐乐云恼火说:“怕什么啊,我们不会有事的,在这住着吧,这里是皇后家,最安全了。”

    齐老爷道:“我们的确不会有事,甚至京城被攻破了,我们也不会有事。”他看着女儿,神情复杂,“但住在皇后家里,就会有事了。”

    这话什么意思?齐乐云愕然不解。

    …….

    …….

    “这封信——”

    太傅殿内,谢燕芳将一封信放下来。

    邓弈看到封面上中山王印信,以及萧珣的名字。

    “这是中山王世子写给权贵世家的信。”谢燕芳含笑说。

    邓弈没有拿起信打开看,只问:“他要劝说大家助他逼宫吗?”

    谢燕芳将信打开,摇头:“倒不是,萧世子只是坦诚说自己要逼宫。”

    他看着信上的内容。

    “世子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恶事恶名也是他一人承担,但他会保证世家的安全,一旦兵戈相见,不会泄愤于世家权贵。”

    邓弈笑道:“所以就可以泄愤于平民百姓?他知不知道战火会让多少城池民众丧生?一句恶名恶事他承担还很委屈。”

    “他当然知道啊。”谢燕芳道,“所以他会让朝廷来分担。”

    “他们已经到了京营防线。”邓弈沉声说,“再前行就是无诏动兵,意图谋反,诛杀无赦。”

    “他抓了三位宣旨大人,宣称三位大人为主将。”谢燕芳说,“不出意外的话,他马上就要杀掉三位大人,说三人蛮横乱军,然后他要来京城谢罪,要亲见陛下——”

    他看着邓弈。

    “到时候谁对谁错,民众难分。”

    邓弈淡淡说:“民众没有那么蠢,你以为他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只是——”

    “只是自欺欺人,自我逃避,自我安慰,粉饰太平。”谢燕芳接过他的话说,“但为了逃避危险,民众就能颠倒黑白,还有这些世家——”

    谢燕芳将信放在桌上上,手指敲了敲。

    “这封信看起来不是在说服他们,萧珣不让他们做什么,但此时此刻,权贵世家什么都不做,就是倒向了中山王!”

    邓弈垂目看着桌上的信,问:“谢大人的意思是要坐实中山王谋逆?”

    “只有这样,才能让天下知道,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谢燕芳道,“也别想自欺欺人,还有这些世家,什么都不做,接到萧珣的信不举不报不愤不慨就是同罪,只有这样,这一战打起来,才是正义,才能无后顾之忧,也才能让天下人臣服,阿羽的帝王之位从此无人敢质疑。”

    邓弈抬起头,问:“那怎么样坐实中山王谋逆?”

    谢燕芳看着他,问:“萧珣给太傅的信,写了什么?”

    ……

    ……

    “说了半天,谢大人原来是要我来坐实中山王谋逆。”邓弈笑了笑,靠回座椅上,看着谢燕芳,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我想,谢大人其实要问的不是此时萧世子给我的信,而是以前,京城兵变时候,给我的信是什么吧?不,或许还有更早以前,比如我是怎么跟中山王勾结的信件吧?”

    邓弈不是傻子,当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谁来揭证中山王父子狼子野心。

    让他邓弈来揭示?

    中山王父子很早以前,便与邓弈勾结,中山王有不轨之心,那他邓弈是什么心?

    “三公子,是不是正义之师,出师有没有名,皇帝在意,我不在意。”邓弈说,“甚至此战是胜是败,我邓弈也能不在意。”

    这话说得真是不堪入目,身为一朝太傅,竟然说不在意朝廷此战胜败。

    “没错,我邓弈就是这样的小人。”邓弈冷冷说,“礼义廉耻我都不在意,我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你就别想用声名绑缚我,算计我。”

    他看着谢燕芳又一笑。

    “三公子,你也不是为了朝廷师出有名,只不过借机要挟我罢了。”

    “真要为了师出有名,你应该找你的外甥媳妇。”

    “你知道我跟中山王有旧,难道不知道楚皇后为什么带着小殿下离开楚家?”

    当初楚昭护着萧羽杀入皇城见皇帝,之后便被先帝赐太子,接着登基,人人都知道萧羽被托付楚家,是因为楚岺深受皇帝信重藏着一支私兵,其他的事也没有人再细究。

    比如藏着一支私兵的楚氏那么可靠,为什么楚昭会带着萧羽从楚家离开?

    还是杀出来的。

    为什么楚岚从此后病困家宅,楚氏作为后族,只有楚棠一个小女孩儿抛头露面?

    那女孩儿没有跟他说过,他也不去追问,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谢燕芳肯定知道。

    谢燕芳神情温和,道:“因为要想让楚家的事不牵连皇后,必须把太傅您也一起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