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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连绵,厅内昏暗,年轻小将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但下一刻他的头微微摇摆,将脸上头发上的雨水甩开。
“怎么?京城那边又起战事了?”他说,“皇后娘娘坐镇京城,还是压不住吗?”
“少胡说八道。。。”钟长荣本就没好气,“我家小姐坐镇京城,京城好得很。”
谢燕来道:“那我不去,如今是战时,京城不打仗,去那里干吗?”
那就快滚吧,钟长荣知道自己应该说这一句话,但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咽下:“朝廷要询问商议与西凉的战事,我不能去,别人去,我信不过。”
他看着谢燕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
“我不想再有将军的遗憾。”
谢燕来觉得有些好笑,也真是奇怪,那女孩儿这样,钟长荣这个看他不顺眼的也这样,别人信不过,只信他。
他明明是最不可信的人。
他应该说两句嘲笑讽刺的话,比如怎么混的啊,偌大的天下无人可信,只能信他这个外戚子弟。
但看着眼前的男人胡子拉碴,虽然比初见时候威武多了,但人也瘦了很多。
也是不容易——
谢燕来话到嘴边咽下,换了句话:“怎么去谁去,事关边军大局,战事谋划,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召集大将军们商议吧。”
.......
.......
郡城兵马明显增多,边军五路大将军在两三天内陆续赶到。
大将军们带着各自的属官副将鱼贯而入,扫了眼厅内,看到钟长荣还没来,左边的椅子上歪歪扭扭坐了一个年轻人——
他坐的是落城军的位置。
大将军们知道,楚岺不在了,钟长荣又暂代替云中郡主帅,落城军指给了谢燕来暂领。
落城军当年只有卫将军,但也可以跟他们这些大将军平起平坐。
现在卫将军不在了,一个校尉也能在这里平起平坐。
真是搞得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真是乱纷纷。
不过除了落城卫军,左翼军大将军因为领军不利落罪后削职,换成了一个儒雅的官将。
这个人倒是可以打招呼,长着一圈络腮胡的大将军含笑道:“梁长史。”
梁二爷含笑还礼:“黄将军。”
“最近你们左翼军探到了西凉王的动向,真是厉害。”黄将军感叹,“梁长史真是敏锐。”
梁二爷摇头:“只是探到,并没有对西凉王有任何损害,不值得称赞。”
另个阔脸剑眉的大将军笑着捧场:“那说明西凉王的动向已经瞒不住了,下次一定能重创他们。”
梁二爷这一次没有再谦虚,含笑道:“我等同心协力,必能让西凉重创。”
厅内的人们都笑起来——除了坐在椅子上端详自己指甲的谢校尉。
谢氏子弟嘛,骄矜贵重,跟他们有什么话说,络腮胡黄将军将视线看向厅内另一个年轻人。
小将穿着铠甲,站在梁二爷身后,安静又沉稳。
“有小梁将在,我等省了不少力气。”黄将军笑道,说着探身搭着梁二爷的椅子,“梁长史,我用两营换小梁将来我军中可好?”
另一个将军立刻凑趣:“老胡,你想的美,小梁将只值两营?老梁。”他对梁二爷说,“下一次你们左翼有什么需要,我军听你号令为你做辅。”
这可真是天大的许诺,梁二爷忙笑着摆手:“不敢不敢——”
一直安静沉默的梁蔷此时也笑着施礼:“晚辈不敢,多谢几位将军厚爱赞誉,梁蔷能有些许功劳,都是上将指挥得当,同袍兵士勇武,非梁蔷一人之力。”
几个将军神情更赞叹:“后生可畏啊,小梁将不要再谦逊了。”
钟长荣在副将们的簇拥下走进来,重重咳了声,厅内的说笑顿时停下,纷纷起身,对钟长荣施礼:“钟帅。”
谢燕来也跟着起身,只是动作比别人慢一步,待钟长荣示意大家不用多礼时,正好跟着收了礼节。
钟长荣自然看到他的小动作,懒得理会。
“这是朝廷新来的公函。”他说,让书吏把一张文书递给大家传阅——越过了谢燕来。
其他四人看过,梁二爷沉吟不语,余下三个将军低声议论。
“朝廷这时候听叙职也不奇怪,战事到现在已经两年了。”钟长荣说,“西凉王始终没能越过边境,国朝内乱平定,我边军又增兵十万,是到了分胜负的时候了。”
“钟帅,不知道朝廷这个胜是要如何胜。”络腮胡黄将军沉吟一刻,忽问。
钟长荣看着他,一字一顿:“只能是战胜。”
黄将军郑重起身,其他几个将军,包括谢燕来也都起身,齐声应是。
厅内的气氛肃穆,钟长荣示意大家坐下。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懈怠,我们这些老将都不能离开边军。”他说,“所以,我决定让谢校尉前去京城面圣。”
厅内所有的视线都看向谢燕来。
说是叙职,其实也是功赏,能进京去面圣的人,一定是会领封赏的。
让这个谢燕来去——几个大将军心思转动,先前赵氏杨氏煊赫的时候,在军中争抢兵权,这种事也见多了。
如今旧人煊赫已去,新人煊赫也该来了。
谢燕来坐正身子,看着几位大将军,淡淡说:“大家有什么要说的,都告诉我,我到时候替大家转达。”
竟然毫不谦虚,坦然受之。
络腮胡黄将军转开视线:“谢校尉牢记咱们今日的功劳来之不易就好。”
其他两个将军只点点头:“钟帅做主就好。”
钟长荣指着身后副将长史司马等人:“你们把各自军中的事务都整理好送来,一起呈交朝廷。”
将军们站起来齐声应诺。
三个将军坐下来,但还有一人站着。
“钟帅。”他说,“关于进京的事,末将有件事禀告。”
诸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钟长荣的眼神闪了闪,哦了声,道:“梁长史,什么事?”
梁二爷道:“是这样,朝廷有令说让梁蔷前去。”
梁蔷?
诸人神情惊讶,梁蔷是后生可畏勇武善战,但论起年纪——当然谢燕来年纪也不大,但谢氏家世非凡啊,梁氏怎么跟人比。
获罪发配,戴罪立功,好容易得了官身,实打实拼来的功劳在边军能得到大家的敬佩,但到了朝廷不算什么吧。
朝廷会下令让梁蔷去?而且主帅还不知道?
梁二爷这是走了关系?迫不及待要梁氏重振门庭?
钟长荣神情冷冷:“梁长史,本帅接到的命令只说让挑选合适将官入京叙职,谁是合适的人选,本帅说了算,朝廷说了不算。”
杠起来了!三个将官私下对视一眼,当年梁氏获罪好像也跟楚氏有关——钟长荣是不会放任梁氏的。
梁二爷此举有些不妙啊,虽然他们父子在军中多有功劳,但军中的事,战场的事,瞬息万变,今天立功得封赏,明天战败就会被论罪——钟长荣毕竟是主帅,在军中有生杀大权啊,梁氏父子根基太弱了。
梁二爷恭敬一礼:“钟帅恕罪,下官并非有意冒犯,也知道军中的规矩,下官也是刚才在来的路上接到文书。”
说罢拿出一张文书。
“太傅邓弈的手谕。”
邓弈!
诸人神情更加惊讶,竟然是太傅邓弈亲自下的命令?
那——
这事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