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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期短,一阵风一场雨,前几日还繁盛的花就不见了,散落在地上池水中,很快被清扫被冲走,枝头的喧嚣被浓绿的叶子取代。
邓弈站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看院子里绿树成荫。
“二爷,你的官帽。”小厮捧着帽子从后边跑出来。
邓弈嗯嗯两声。
小厮看到还摆在屋子里的官袍,问:“稀奇,二爷怎么今日还不上朝?”
外边有侍从疾步进来,低声道:“大人,边郡送来最新消息,进京的是谢燕来。”
邓弈将茶喝完:“就知道会是这样。”
小厮刚要伸手,新来的仆从已经接过茶碗:“还好太傅另有准备。。”说到这里停顿下,“梁蔷进京的事,要不要跟皇后说一声?毕竟梁氏与皇后先前——”
梁氏与皇后当年的事,邓弈也知道。
“其实皇后与梁氏本没有什么,不过是儿女言语不和,至于后来梁氏落罪流放,是谢燕芳替太子清洗人手,借着儿女之事的名义,倒让皇后背负了与梁氏之仇。”他说。
侍从点头:“虽然这事实,但人们总是更会记得这些儿女之事,以讹传讹久而久之,没仇也成了真仇。”
成为真仇对皇后没什么好处,只会对有些人有好处。
邓弈淡淡道:“我要问的是边军的详情,军国大事,无关私情,就如同先前皇后对边军的安排也是军国大事无关私情,我也不过问。”
侍从明白他的意思,先前谢燕芳的弟弟谢燕来跟着皇后去了边军,就此开始领兵,据说现在还领了当年楚岺的落城卫。
这件事皇后和边军都没有请示太傅,太傅没有过问,也没有反对,这是太傅对皇后的信任。
“太傅对皇后的信任自然真心实意。”侍从轻声说,“但就怕谢氏从中挑拨。”他又压低声音,“谢燕芳这个时候回来,可真是回来的巧。”
邓弈笑了笑, 接过小厮手里的官帽:“我还真怕他不巧呢, 等的就是他这个巧。”
小厮听了一脑袋糊涂, 回过神要去室内拿官袍,那个侍从已经先去了,取来官袍, 亲手给邓弈穿上,还继续先前的话, 笑道:“大人有准备就好。”
这边正说话, 门外又有仆从进来。
“大人。”他施礼说, “镇国王给老夫人送了寿辰礼,收还是?”
镇国王, 也就是中山王,这一年朝廷盯得严,把中山王郡外布防兵马围得铁通一般, 但却中山王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郡内也如同铁通, 朝廷半点探听不得。
毕竟中山王当初的认罪是怎么回事, 朝廷也心知肚明,并不是真的制服了中山王, 只是逼着他退了一步。
为了不刺激中山王再次动兵,朝廷也退一步。
所以中山王并不是困顿在中山郡,他还能畅通无阻大摇大摆地来给邓弈送礼。
但这并不是对太傅的讨好, 是故意恶心他呢。
邓弈还背着与中山王勾结的骂名呢,但实际情况是中山王恨不得他死。
邓弈听了神情无波, 伸手算了下:“虽然早了一个月,不过既然送来了就收下。”
他转头唤小厮。
“你去见见他们。”
闲在一旁小厮应声是, 谈论朝堂阴谋诡计啊,眼明手快伺候人啊, 他比不上这些新来的人,但收礼这件事他做得很熟了。
他快步跑去见送礼人。
送礼的人也是熟人,小厮还认得,那位宁先生。
“宁先生可是许久没来了。”小厮热情打招呼。
宁昆看着这小厮,小厮没变,但原来的小宅院换成了大府邸,而邓弈也不是轻易能见到了。
他也懒得去见, 淡淡说:“那要多谢太傅的言而无信。”
听起来好像是骂二爷呢,小厮听不懂,也懒得在意,反正二爷从来都没被人称赞过。
他也不管送礼是讨好还是恶心, 礼这种东西,就是送来送去,送来就收下,反正将来还要送出去。
“多谢多谢。”小厮只道,又道,“下次再来啊。”
宁昆冷笑:“放心,只要太傅大人一日在位,我家王爷就会把大人奉为上宾。”说罢甩袖上车。
邓弈出门上马,看到一辆车进了太傅府,还有一辆车缓缓驶离。
“是给世子萧珣送的。”侍从低声说。
邓弈笑了笑:“王爷对世子还是很惦记。”
“何止惦记,大人你是没去过驿所。”侍从说起这个来了精神,眉飞色舞,“中山王把驿所几乎变成了小中山王府,装饰金碧辉煌,摆设价值连城,中山王世子随时能吃到中山郡土产,甚至连泉水都能送来。”
邓弈看向驿所所在,淡淡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驿所如今京城人都称呼为世子所。
世子所外兵卫森严,不过当一辆车驶来,看到车上标识,以及驾车人出示腰牌,兵士们让开路,紧闭的大门也立刻大开,车缓缓驶进去。
驿所格局没变,但房屋以及院落都变了样子。
院子里栽着两棵石榴树,郁郁葱葱,花苞隐隐,可以想象再过不久盛开火红灿烂模样。
“不错不错。”宁昆仔细端详,“王爷还担心树活不了,看来挖了一整院子的土还是有效果,今年世子能看到家里的石榴花。”
“还能吃到家里的大石榴。”随从在旁凑趣。
哗啦一下,有水泼过来,在地上溅起水花,宁昆和随从下意识躲避,抬起头看到铁英站在台阶上,冷冷望着他们。
“你们来了,要洗漱吗?要喝茶吗?”铁英问,不待他们回答,伸手指了指后边,“请自便。”
随从不敢多说,垂头向后退去。
宁昆也没有对铁英的态度不满,点点头:“我们知道了,铁英你自忙去。”又问,“世子在忙吗?”
铁英冷笑道:“世子不忙,这里有什么可忙的。”说罢也不理会他,拎着铜盆,走开了。
随从这才上前,低声说:“铁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能照看好世子吗?还是多送点人手来吧。”
萧珣入京被关押后,不要朝廷给的侍从,也没让中山王送来随从,原本跟着世子的宁昆也被送回去,身边只有铁英一人。
宁昆看他一眼,道:“这种困居之地人多了,反而呱噪,世子本就是个爱清净得人,至于铁英的脾气,不是一直这样吗?回去之后,你知道怎么说吗?”
随从看着他警告的眼神,领会到他的意思,如果回去说铁英冲他们发脾气,岂不是会让人误会是世子有怨气?
王爷如果知道世子怨气,心里肯定会——难过,担心,自责。
“世子最不希望王爷担心了。”宁昆冷冷说。
随从忙应声是:“王爷完全不用担心,铁英见了我们娴熟招待,一人抵十人,世子也被他照应得很好。”
宁昆点点头含笑道:“我这就去看看世子,走的时候,世子说要学画画,我看看世子进益了没有。”
宁昆一人来到书房——书房也是驿所普通房屋改造,书架琳琅满目,悬挂着名画,这些摆设,包括桌椅都是中山郡运送过来的。
窗户也改成了圆月洞,窗前摆着美人瓶,瓶子里插着一把柳枝,正随风摇曳生姿。
摇曳的柳枝旁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水蓝广袖长衣,背对而立。
看着这背影,宁昆眼微微一热,俯身施礼:“宁昆见过世子殿下。”
萧珣似乎被惊醒,转过身,展颜一笑,酒窝深深:“宁先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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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热,王爷给世子送来了夏衣,还有世子在家最爱吃的。”
宁昆拿出几张单子,一边啰啰嗦嗦的念。
“还有,世子喜爱游水,王爷想着在驿所挖一个湖,把后边一排房子都拆了,地方也勉强够。”
萧珣伸手接过几张单子,只扫一眼就扔在桌子上。
“宁先生。”他说,“回去之后,一切还顺利吧?”
宁昆点头:“中山郡比以前还好,撕开了脸面,王爷也无所顾忌,今年春天改了屯田,到冬天就能征新丁,还有,明年开春就要铸钱——”
田,丁,钱,独立自主,也就意味着中山王郡不再受控与朝廷。
萧珣面带浅笑,问:“先生您呢?还顺利吧?”
宁昆知道他的意思,带着几分感激点头:“世子把我送回去,王爷对我垂怜,也更加信重,我如今负责郡内的新政。”
萧珣点头道:“我就说过,宁先生大才,跟着父王才能施展。”
宁昆施礼:“多谢世子,我本是王爷送给世子。”
他也本该留在这里,像铁英那样陪伴侍奉世子。
“不用谢。”萧珣说,看着宁昆,“那么,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了吧?”
施礼的宁昆身形微微一顿。
那件事,世子还没有忘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