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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月(19)
两边的炕都很大,睡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里面已经打扫的很干净,就是墙壁,也用旧报纸重新的糊了一遍。锅碗瓢盆就是现成的。司务长是两人的老熟人了。带了不少萝卜和白菜来。这玩意在兵团都是改善伙食的好菜。
“今年种的菜少,没留下多少。一个星期,吃一回萝卜,一回白菜,算是改善生活了。”司务长指着另一边的半个口袋,“那是半袋子野菜干,用水泡开了,剁吧剁吧也能吃。”
林雨桐就翻了一下,看着也不齐整,就问道:“您还有时间晾晒干菜啊?”这么多人吃饭,一天到晚都清闲不下来吧。
“哪里是晾晒的?”司务长摆摆手,“是养马的老耿,在马的草料里挑出来的。没办法啊,实在没菜吃。”
“那现在都吃的是什么啊?”林雨桐皱眉,“不吃菜可不行。”
“黄豆啊。”司务长笑道,“那些够出口品级的,得出口。次一等的,得进榨油厂。再次一等的,就是那些压扁的,咱们留着,压碎的,就得给马和骡子了。”
“煮黄豆?”林雨桐诧异的道。
“可不咋地?”司务长摆摆手,“小印呢?”
“找人做几个架子,前面的医务室,还什么都没有呢?”林雨桐就笑了一下。
“那你忙。”司务长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她叹了一声,没有蔬菜,就没有维生素。没有维生素,就得得雀盲眼。一到晚上,一个个跟瞎子似的。
可从哪弄些维生素片呢?
她唯一想起的就是家里。可即便药厂,也是有生产任务的,其实自己对产品的去向,完全没有发言权。
但就算没有维生素片,其他的药也行啊。这只靠着中药,肯定不行。这附近的中药材就这么几种,这么多人,靠着自己一个人采药、炮制,加工。累死自己都没用。原来这个连里也有个卫生员。走路子去了县医院了。这里的卫生员就一个医药包,外伤就抹点红药水。还有几瓶消炎药,退烧药。针剂也有几瓶,就是酒精,也是定量的。一个针管子,但针头只有一个。这玩意太不靠谱。传染病什么的,用这个太危险。还不如自己的针灸可靠呢。
四爷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就跟她说这个事,“要不要我写封信寄回家先问问?”
“那就问问。”四爷低声道:“这些吃的,我已经跟连里说好了。等工资下来,拿钱补上。”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用钱了。”林雨桐舒了一口气,两人这段时间其实折腾了不少钱来。但也不敢用啊。都是打着家里寄来的借口。
四爷点点头,“这也得是吴支书人好。听说下面的有些屯子里,做法忒可恶了。打着检查信件的名义,把里面的东西都搜刮一遍。包裹什么的,就更别想了。日子苦着呢。”
林雨桐将馒头递过去,馒头是小麦和玉米面掺和蒸出来的。看着也是黄的。只要不到跟前来细看,就不惹人注意。
如今连里的人不多,有一半都回乡探亲去了。林雨桐和四爷也忙着过年。
年三十的时候,将印薇接过来,算是团圆了。
“吴婶子叫带了酸菜来,估计你们没有这个。”印薇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这地方也还行。”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进了院子就急着打扫。
“大姐,你放着吧。”林雨桐就拿了两斤肉出来,“你剁馅,咱们一会子就包饺子。”
“如今能吃上猪肉可不容易。”印薇就说起她在内蒙的事,“也不能说天天吃肉,羊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但是周围没有人烟啊。打点野味也没人管。跟咱们这里不一样,就是在庄稼地里套两只兔子都不能被人发现。”
“咋的了?屯子里谁出事了?”林雨桐边和面边道。
“老康叔呗。套了两只兔子,被隔壁的顺子给看见了,当时就揭发了。说是侵吞集体的财产。这庄稼是集体的,这庄稼地里的任何东西都是集体的。”印薇摇摇头,“兔子没收了,在村口支了两口大锅,一锅一个兔子,炖一锅汤,加上萝卜白菜红薯,村里的人都分了半碗。李队长还给我留了个兔子头。”说着就笑。
林雨桐也被逗笑了。“这顺子是屯子里出了名的懒汉。干这事不是头一回了。”
印薇就笑,“其实还得亏顺子这么闹腾。你大概在兵团也不知道外面的事,吴婶子娘家的堂叔,套了一只野鸡。偷摸的拿到县城,跟粮站的一个办事员,换了点细粮。结果呢,那办事员回家炖鸡的是时候,味道传出去了。这来历不明的,都说是他收了别人的贿|赂。这受贿可是大罪啊,他哪里敢认?马上说了这是他拿自家的粮食换的,为的就是给老娘补养身体。这就把吴婶子的堂叔给牵扯进去了。一个买的,一个卖的,都进了学习班,要学习半年。那位粮站的办事员也倒霉,因为这个,听说家里的孩子本来该进粮站安排工作的事,也黄了。”
林雨桐就听出点意思了,这是印薇担心两人这来回折腾,犯下什么错。
她就解释道:“那是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粮站的小办事员难,可那站长可不艰难。就拿粮站说吧,虽然每年收进去的粮食,是有数目的。但是还是有漏子可钻的。比如,损耗。放的时间越长,自然损耗的水分就是一部分。另外,还有老鼠,还有下雨漏水。这就是个漏洞啊。损耗了多少,谁说了算?只要你的损耗报上去了,而上面恰好还有人,他能给你批了。那么这部分损耗到底去哪了?谁说的清?没点权力的人,操作不了这事。而他们又恰恰是不怕别人告的人。当然了,别人也不敢告。越是往上走,越是聪明人。这跟下面这些百姓只凭着一股子莽撞的热情是不一样的。上面吃大头,下面吃小头谁都饿不着。”
“吃小头怎么说?”印薇问道。
“嗨!那磨面的机器也是人操控的。螺丝松一松,光是漏出来的粮食,扫上一扫,一天怎么也能得两三斤。这样的细粮抢手着呢。换成粗粮够半个月的口粮了。要不然你当那粮站的办事员的细粮是哪里来的?”林雨桐轻声道。
“这有这些道道啊?”印薇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谁都不敢说,说出去就犯了众怒了。”林雨桐低声交代。
“那你咋知道的?”印薇问道。
那是因为这里面的猫腻四爷一眼就能看透。以前,那些下面的粮仓,报的数有多少水分,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每次征调粮草,那数目前后都一致不了。那些损耗去哪了?他早就研究的透透的。
这些东西,不长心眼的人,不用心琢磨的人,他就是闹不明白。
林雨桐只笑道:“保密。”
半下午的时候,四爷才提着两条三四斤的鱼回来。
“哪里弄得?”林雨桐有些惊喜。鱼虽然都冻成冰棍了,但好歹是鲜鱼啊。
“司务长带着人去河边凿窟窿,下网子去了。运气不错,上来就是一大网兜。今年的年夜饭有着落了。”四爷说着,就做到灶台前烤火。
“人家渔业的人不管啊。”印薇问道。
这河里的出产也是有人管着的。村子附近的,就归村子。不能捞过界。但是兵团不在人家的范围之内。
“那些沿河巡查的人,也得过年啊。这不是趁着人家不在,偷偷干的么。全连的年夜饭就指着这一网子了。”四爷说着,就给灶塘子底下塞了柴火。
林雨桐麻利的将鱼清理了,“清蒸吧,清蒸的味道鲜。”
“留一条。”印薇不舍得的道,“初一你们不是打算去县城拜年吗?这个就拿得出手。”
这个拜年的对对象就是徐老爷子的警卫排排长,姓王,四十多岁了。如今是革|委会的副主任。这人虽是占着个不讨喜的位子,但却没干不讨喜的事。靠着身份,偷着帮了不少人。程教授和冯老师就是。一样的下放劳动,但也没被糟践的不成样子。只是换了地方,安生的过日子罢了。
他要不是这样的人,徐老爷子也不会叫四爷去找他。上次两人去拜访,彼此感官还挺好。大过年的,当然得去拜访一次。
“大姐也一起去吧。”四爷就道。“也不是外人。徐伯伯跟父亲是老关系了。”
“合适吗?”印薇有些踟蹰。
“要真是不去,才是失礼了。”四爷就安抚道,“以后还得在这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就去坐一坐。年礼的事,你别操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印薇这才点点头。
林雨桐却觉得四爷大概另有什么谋划。毕竟叫印薇在靠山屯落户,只是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