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特别好,真的。我们这都加了两张床,实在捂着不住了。你就当帮姐个忙,赶紧捞走吧。”她快步走到一张病床边,刚要‘热情推销’,发现旁边没人。
陈熙南向来我行我素,根本没跟上来。插着兜闲庭散步,逛超市似的。慢悠悠地踱到一个轮床前,推了下眼镜:“呦,这么小?什么病啊?”
那床上是个孩子,不过三四岁的模样。瘦得皮包骨头,显得脑袋又秃又大。脑门上方稀疏一点头发,像三毛流浪记。此刻迷迷糊糊地烧着,浑身散发着腐胺臭。
“没查出来。”曹利快步走回来,“这孩儿我捡的,给你你也不能要。”
“哪儿捡的?”
“昨儿搁门诊大厅,保安说这孩儿没人管。我给做了点基础检查,是个小女孩儿,稍微有点脑积水。”曹利掀开一角被单,“瞅瞅,烂得跟死孩子似的。看不出什么病。”
加倍浓重的腐臭扑面而来,跟陈小小的屁味有的一拼。陈熙南别开脸,用手指摁住半边鼻孔:“报警没有啊?”
“报了又能咋地。”曹利盖回被单,深叹了口气,“这小烫手山芋,瞅着头都大呦。”
在急诊里,出现孩子是揪心的事。要是被遗弃的孩子,那就变成闹心的事。这种弃孩有一个特殊名词:准孤儿。
既不能送去福利院,也不能被认养。缺少相关部门的前期介入,寻找父母被列入医疗纠纷。公安只负责移送认领,其余的归医院保卫科管。
但就像那句话说的,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很难找到一个刻意逃跑的人。一天找不到,孩子一天赖在医院。
治疗欠款由医院承担,医院让科室承担,科室扣医护奖金。怨气与怜悯纠缠,最后只能化作一句无奈的‘头都大呦。’
俩医生对着沉默了会儿,各自苦笑了下。陈熙南挥手扇了扇味儿:“曹姐,我看看那三个好的吧。”
那三个‘好的’,的确很好。病情明确,治愈率高。陈熙南挑了一个相对紧急的,准备叫家属谈话。往外走的路上,鼻端又飘过若有若无的腐臭。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然而就是这一回头,他动了恻隐之心。
孩子已经醒了,望着面前来回走动的大人。客观来讲,这孩子长得不招人耐。黑皮肤,单眼皮,宽鼻子。满脸就一个好地方:一对儿精神的大浓眉。
但她不哭也不闹,乖得像是假的。坐在薄薄的被单上,就那么瞪大眼睛瞅。大人们迈着急匆匆的脚步,从她面前奔走过来,奔走过去。吵着,叫着,招呼着。
嘈杂拥挤的抢救室里,她就像个小烂香瓜。没人看见,亦没人想要。
陈熙南走出门,定定地站了会儿。嘴张了又张,终究没叫家属。攥着那唯一的空床名额,默默地回到病房。点开急诊病历系统,盯着名单末尾那个‘无名氏’看。
他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正相反,他冷静得近乎冷血。
打心底里,他讨厌麻烦,也不想管闲事。但看着她那对眉毛,他会想起段立轩。想他流着一头的鲜血,等不到家属签字。想他术后偏瘫,护理垫脏了也不肯吱声。想他趴在孤岛似的病床上,小声嘟囔‘活也得有人要’。想他满大街管闲事,吃个油条都能花掉一千五百块。
陈熙南从领口拎出翡翠无事牌,轻轻摁在嘴唇上。直觉自己该迈一步,却也需要被推一把。想来又想去,犹豫又犹豫,到底还是拨了‘二哥哥’的电话。
葛蔓纠缠-46
溪原市郊的乡下,有一家饭店。说是饭店,更像是普通的农家大院。双开的锻铁栅栏门,当间两块金莲镂花。旁边戳了块木匾,雕了四个黑字:慈怀素斋。
足能停六台车的青砖大院,种了几颗李子树。两间白砖大平房,挂着稻草色的枣核门帘。
一撩帘子,烟雾缭绕。大大小小的香炉,供奉着各路神仙菩萨。佛堂上摆着红砖念佛机,嘈嘈地播着梵语大悲咒:南無阿利耶,婆卢结帝…
在烟雾和唱经里,传来阵阵高声叫嚷:“没这么霸道的啊!都在道儿上混的,咋就你吃不得亏?今儿二爷搁这儿听着,我赵老大要有一句扒瞎,他妈出门就让车创死!”
走廊后的包间里,八个老爷们正在谈判。炕上架着红木矮桌,摆着冷掉的大盘素菜。段立轩盘腿坐在炕头,茶晶眼镜掉在鼻尖。转着拇指上的紫檀扳指,表情似笑非笑。
炕梢坐着一肥脸汉子,正拍着桌案叫唤。地上摆了几张梨花木椅,靠墙坐着一个瘦男人。嘴又紫又长,锋利地豁在脸上。
“我霸道?我的人差点没让你给打死!”
“别扯那些个!俩小孩儿打架,可他妈让你揪着由头了!”肥脸汉子激动起来,菜盘子被震得哐哐作响,“李老四那河道沙工程,本就不是好道儿来的!现在二爷出面了,说正经招标,不样垄断了。就你认识人儿!就你有手段!合着二爷说话,跟别人儿好使,跟你狼嘴子不好使是吧!”
“赵老大,你别搁这拿话挤兑我!二爷说招标,我没走正经路子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个瘸腿儿的王八,还赖上兔子会跑了!”
“哎!过了啊。”段立轩刚开口,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噌地下了炕,“你俩先给嘴捏上,别吵吵。”
他趿拉上鞋小跑出门,找了个清净地方。鬼鬼祟祟看了一圈,捂着嘴小声道:“又干哈啊?不说了一个月,一天打八百个电话!”
“要不要宝马x3?新车,五万块卖你。”
“啧。你裸贷还不上,上4s店偷车去了?”
陈熙南呵呵地笑起来:“要不要嘛,别人送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好事总得先想着二哥。”
“谁送的!”段立轩嗓门嗷地上来了,“陈乐乐我告你嗷,天下没有免费的米饭!你要稀罕车二哥给你买,别搁外边扯几把淡!”
“诶,不生气啊。疯狗送的。”
“屁吃多了闲得发齁,他送你车干啥!”
“这我就要问二哥了。”陈熙南喝了口水,不紧不慢地质问,“六月初,你是不是找疯狗打架了?左胳膊又折一回罢?”
这话一出,段立轩瞬间从油炸变清蒸。心虚地抠着胡茬,脚尖一下一下踢着树干:“妹有。你瞅着了咋的。”
“人体不是机器,坏了总有办法修。这不是手腕手指的小骨折。肘关节长不好,会留下很多后遗症。比如肌肉萎缩、神经损伤、血管断裂。就算重做二级手术,也不会有很好的临床效果。将来要是愈合畸形,别说耍双节棍,咱俩姿势都受限。诶,说来最近我有练平板支撑。昨天撑了五分钟呢,厉不厉害?”
陈熙南的话像树上掉的小蜘蛛,满身乱爬。爬得段立轩浑身刺挠、头皮发麻、脸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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